“滚出来!”短剑忽而袭来,想是玖儿听到了何亦薇的咳嗽声,心下着急,便回身来护。
车帘微微半掀,却很快落下,玖儿被阻,无法近前。马车外刀剑之声激烈响彻,忽而骤停。
有人帘外请示,“王爷,车夫吓晕了,那位姑娘擒住了。”
“不要伤害她!”何亦薇一听玖儿被擒,慌乱轻斥。
相对半载,沉默寡言的玖儿一直尽心照料自己,总不能又让你将她给害了吧?话未说出口,因为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文煦下令暂押。寥寥数语,他只是恍然回复,眼睛却未能离开何亦薇分毫。
见他眼光热烈,何亦薇心中翻覆难定。曾想过千万次再见的场景,或是自己拔刀相向,或是冷脸而对百般质问,可如今人在面前,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到底,自己还是懦弱的。
李文煦看了她半晌,唇角微微上扬,朝她伸出手,轻声问道:“阿薇,你……还在气恼?”
明知故问!何亦薇挽袖一拂,挡了开去,却急火攻心,又咳了起来。
李文煦关切靠近,那手竟然又伸了过去。眼见就要拉拽上,却听“啪——”一声,竟是她反手打了上去。
当年,她一步跨入马车,马儿受惊而奔,她一时站立不稳向前倾倒,被李文煦伸手扶住,温言提醒:“姑娘小心”。
那是他们第一双手相触。
但她永远记得李文煦扶她之前,还不忘拉扯袖子盖在手上,隔着那衣袖扶住她小臂。这君子之为,在那一瞬便惊扰了她的心。此后每每回忆,都心动不已。
可如今,场面微微有些……令人无所适从。
他不过是想拉她手,她却打了他,打了大昱七王的手。
李文煦盯着微红的手背,脸上赫然惊诧,不明白为何她一躲半载,又为何再见如此心狠。
眼见着那人脸色不对,何亦薇目露惊慌,下意识脱口而出:“拉……拉拉扯扯,干……什么?”
她话一出口,李文煦随之低笑。是了,只有她才会如此神思跳脱,尴尬之时,慌乱之时,都会这般胡言乱语,一如以前。
一笑而过,李文煦轻唤她名,缓缓欺身,双手颤颤巍巍将那纤细的人往怀里揽。
他缓缓靠近的胸膛,带着暖暖的清香,让人迷醉。何亦薇心神荡漾,终是好不容易在心底骂醒自己,死命一推,也不知心底是何感触,脱口惊斥:“李文煦,动手动脚,没完了!”
李文煦眼神黯淡地看向她,恍惚之间神情俱伤,“我是你夫君啊!”
为何直呼名字,还不让抱了?李文煦忽而想起那一夜,他对着虚空握了握,只握住了春夜冷风。如今人就在面前,却入不了怀。
何亦薇轻轻睨了他一眼,斥道:“我知道,不用提醒。”
她的夫君,也是旁人的夫君,有什么值得骄傲炫耀的。
李文煦不明所以,他哪里被她这般冷嘲热讽地对待过,一时无法适应,恍然问道:“一定要这样跟我讲话么?”
何亦薇眉毛一挑,带着质问的神情,“许你对我心狠,不许我说几句不好听的话?”
李文煦面色依然沉沉,“都半年了,还在赌气?”以前她赌气从来不超过两日的。
“什么叫还在?我不该么?我不能么?我不……”何亦薇忽而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有人说爱得深沉,恨也就同样深沉,可恨也要有力气才会变得有意义。她一病半年,都不打算讨要这恨意了,他竟然还敢出现在面前。
“阿薇,你恼我气我都行,可……别躲着不见我啊。”李文煦欺身靠近,又要来握她的手。
何亦薇向后躲去,咬牙深吸一口气,微垂长睫遮掩泪色翻涌的双眸,涩然之间脱口而出:“你以为你是谁?”
“什么?”李文煦似是没听懂,又似是想不到为何她会这般说。
何亦薇仍旧不看他,却凄然一笑,莫名哽咽:“这可是王爷当初在北渡头给我的话,不记得了?我可记得,记得自己是何身份,所以不敢造次。”
“你……”李文煦张口无言,转而双目微颤,喃喃自语:“我何时说过?”
“王爷以为自己是谁?”何亦薇惨白的唇微启,带出缓缓的语调,吐出的每个字都透着寒凉:“是那个巧言哄骗利用之人,还是那个在雨夜里心狠不见之人,又或是在北渡头声声斥责之人?”
李文煦不知如何回复,默然呆滞。
迟迟等不到回复,何亦薇忍不住抬头,却见李文煦双眼如炬正盯着她,一只手探出来,柔柔一笑:“我是你的夫君,我来接你回家。”
这是怎样一个笑啊,和当初第一眼所见的笑一样,嘴角轻轻上翘,明眸微微弯起,不闪不避,如春风般和煦,令得她一眼万年。
何亦薇一时失了神,鬼使神差的任由李文煦拉起自己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摩挲。
雨夜,北渡头,鲜血,她在那一夜间失去所有,她在冰冷的河水里等待死亡降临……
一幕幕回旋进脑海,何亦薇突然回过神来,慌张将手抽回,再撇过脸去,心中大骂自己无数遍蠢。为何时至今日,还能傻傻陷入其中。
“你以为你是谁?”半年前,他对她说的最决绝的话,让她彻底认清自己在他心目中什么也不是。如今他却假装听不明白。
李文煦幽幽看着那柔弱的美人,心中莫名痛楚。半年前,北渡头,那一夜于何亦薇而言不堪回首,对他亦然。
“走吧,我们回家。”再多的话也不必多说,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就不能再弄丢了。
何亦薇紧闭双目,听着柔情的声音,低吟的笑声,和无数个朝夕相对的日子里一样。可这副俊美的皮囊之下,这温柔的假象之下,藏着的全都是利用和伤害。
她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平静。他要带她回去,而她别无选择。
第二章 我成逃妃了
好久没有如此大的买卖了!啊不!是从来没有过!来者一行六人,却豪气地包下了客栈东院。
当客栈店家捧着两锭闪亮亮的银子,怀疑自己就此会闪瞎眼的时候,他看见马车上下来一男子。
这男子虽着寻常白色锦衣,可那气质如兰,风仪不菲,绝非普通人家公子哥。加之他面容虽则清冷,唇角却一直微微上翘,未掩笑意,更让人一见难忘。
男子刚刚跳下马车,立刻回头望向内里,眼中尽是期待之色,似是在等待心仪之人。
果然,一只纤纤玉手从那车中当先而出。客栈老板见那男子喜色难掩,也不禁随之而震颤:到底这车中女子是何容貌,竟然能令这般俊逸的男子看得痴痴然戚戚然。
女子一身素衣,一头乌发用一条白色轻纱轻轻挽着,面色素白,隐隐透出娇弱疲惫之色。可那一双凤眼偏偏顾盼生情,只是眼波流转,便透出叫人销魂蚀骨之魅色。
店家看得有些痴,又见男子伸手去扶,却被她轻轻一拂让了开去。
“阿薇。”男子一声轻唤,语气带着一丝怨念,似在责备,又似在祈求。
那女子面色清冷,轻瞥了一眼,没有回应。
男子终是拉下袖子遮住自己的手,这才轻轻握住了女子的手腕,也不管她挣扎,径直将她拽着带进了院中。
目送一行人缓缓入内,店家左眼轻轻一跳,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漫上唇角。
李文煦一向出手阔绰,此番正是直接包下了整个客栈东院,已经入住的给了些赔偿被“请”了出去,还未入住的都被拒之门外。
总之一个偌大的客栈东院,除了店里的伙计,和越过院墙颤颤巍巍的桂花树,便只剩下他们一行人。
客栈环境还算不错,可劳顿一日的何亦薇完全没有心思休息,因为那人正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李文煦刚刚解开外衫,便抬头对她浅笑:“阿薇,都累了一天了,要不要……”
“不要!”何亦薇一声惊诧,慌忙转身闭眼,不看不听不想,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那一幕修长有力的手指解开衣衫,退去衣物,又露出锁骨。
一声轻笑过后,李文煦止不住偷笑之意,“不要什么?”
这声音乍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点点热气漫过耳廓,撩过心尖。她猛然睁眼,却见李文煦好端端穿着衣服,只是换成了一身更为自在随意的淡青色长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