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王妃,这汤……可不能胡乱喝……药也不能。”岑大夫的眼中明显有着欲言又止的意味。
“为什么呀?”云萱根本没有看出任何异样,直接追问。
岑大夫擦了擦眉头的汗,没有解释。这王府也好,普通富贵人家也好,后宅的争斗都复杂的很,他不想多言,也不想见而不救。
何亦薇知他不愿说,便端起碗来,闻了一闻:“挺香的。岑大夫不说那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就……喝咯?”
“别……”岑大夫无奈摇头,终是开口:“这压惊汤里的薏米和百合,都性属寒凉,于何王妃您……”
原来岑大夫欲言又止竟是因为不能直言她有寒症一事。想来是昨日告知李文煦之后被他提醒过了。
何亦薇不想为难岑大夫,关于昨日的一切只字未言,又告诉他此事不会再提,让他放心,这才让云萱带了他去厨房找厨娘交代吃食。
云萱刚走,玖儿便迫不及待地四下打量一番,将房门关上,这才小声道:“姑娘,那王妃要害你,我们还是得尽快离开!”
“王妃应该是无心的。她不会害我。”何亦薇坚信周子依为人,多年来她从未害过什么人,就算是下人犯错,她的责罚也从来很轻。
“说不定昨天那火也是王妃指使人放的呢?姑娘,何必待在这危险之地?”
何亦薇知道她盼着自己早点离开,在她心里,自然是向着她少主的。
何亦薇错开这个话题,摇了摇头:“那火跟她无关。因为,火是我烧的。”
第十章 学那红杏出墙
玖儿听到何亦薇口中所说的那句话,瞬间惊诧,一双眼上下打量起来。她从未想过这娇弱的女子会有这般胆识,一转念又觉真不愧是镇石门大小姐。
“可是……姑娘为何如此?”
何亦薇眯着双眸,似若有所思,缓缓道:“昨日我刚到峄城,长街之上,惊马乱奔,差点害了我命。可那马是被暗器所伤,明显有人刻意为之。”
“姑娘可有碍?”玖儿面露担忧之色,她这身体,大夫都说受不得惊吓。
“没事。”何亦薇轻轻摇头,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李文煦当街抱住她的一瞬,好像还有他手肘磕到青石路上的那“咚”一声。
扫清脑中混沌之思,何亦薇才道:“不管这个人是谁,必然有所动作,可等着他来找我,我便处于被动。于是我放了一把火,然后躲在暗处,看看谁会来打探。”
昨日王府里的侍卫和家仆,前前后后几乎到了一半。都知道王爷最看重何王妃,都想表现一二,可偏偏就有些人来了却不去救火。
玖儿替何亦薇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她手上,这才问道:“那姑娘看到了么?”
何亦薇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悠悠道:“管家义子商珏遥遥观望,王妃院里的丫鬟来问过情况,前院的花匠小五来看热闹,后罩房送信的牛二从头看到尾,另有一个丫鬟我不认得,许是新进王府的。”
何亦薇将茶杯轻轻一放,拉过玖儿的手,“玖儿,能麻烦你帮我查查么?整个王府里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云萱,可这丫头……实在……”
云萱心思单纯,这等事交给她,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对方就先发觉了。
玖儿也明白她的担忧,只点头道:“姑娘放心,我定会一个个查得清清楚楚。”
何亦薇眼睛一眨,斩钉截铁地道:“不用每个都查,先查那送信的牛二。”
玖儿眸色一沉,“姑娘当真一点也不怀疑王妃?”
听到玖儿这番问话,何亦薇先是一愣,随即解释:“先查最可疑的。王妃是当家主母,王府走水,她的丫鬟探查消息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她知道玖儿对刚才的压惊汤耿耿于怀,可就事论事,若是王妃要害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还有,那花匠小五,本就是个胆小又好事之人,看热闹而不上前正是他性子。青竹院本来就在前院,他来去自如,暗中观望,不算太过蹊跷。”
玖儿眉头一皱发现其中端倪,问道:“所以,那后罩房的送信人,本不该出现在前院,现下最有嫌疑。”
“对。”何亦薇轻轻抬头,微微笑道:“而且他几乎从头看起,直到我离开时还在。他一个送信人是怎么来到青竹院的?从府外绕道,还是从后院穿过来。”
玖儿顺着何亦薇的思路一想,轻声问道:“姑娘的意思是,他从后院而来的可能性更大?”
“是!”何亦薇没有半点犹疑,“他来得太快!这后院里说不定有人帮他掩护。这个人,不管是不是要害我的人,都很危险。”
“好,姑娘放心,我尽快去查。”玖儿话音一转又道:“可还有一事。我出不去。只要我一离开这院子,就有人跟踪。”
“没事。”何亦薇淡淡一笑:“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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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过后,任凭秋意萧萧,日光却盛。
梅苑管家见到李文煦一步迈进大门,刚想开口,却见他脸色暗沉,满脸不愉,瞬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王爷离开峄城十日,今日才刚上朝,怎么一回来就……这般面色?
李文煦满腹心事,倍加郁闷,全然没察觉到管家的欲言又止。
今日朝堂之上一切顺利,本想着早早下朝赶回来与何亦薇共用午膳,却被淑妃处的内官前来相请,说是淑妃卧病,想他得很。
他母亲本是贤妃娘娘的一个小宫婢,在一个夏日雨夜被醉酒的皇帝随意宠幸了一次。
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奢望,直到三个月后突然晕倒被发觉有孕,才不得已说出那一夜荒唐。
贤妃虽则有气,却念她腹中孩子无辜,便将她有孕之事上禀,保她安然生下孩子。
头八年,她小心翼翼活着,连儿子也没见过几面。
寥寥数次相见,母妃都只教他一个道理:能够改变你际遇的只有皇上,能够改变你命运的只有你自己,不论现在或将来,不论是在泥泞里爬,还是在皇辇上坐,谨记待人如初,敬人若师,方能得人心。
而后的十二年,儿子被送往沧澜做质子,她依旧活得战战兢兢。直到后来儿子归来,她也因此母凭子贵被晋为淑妃,那扬眉吐气也只是一时而已。
母亲这一辈子很苦,所以他极尽可能地听从她的话,顺着她的意。一听说母亲生病卧床,他想也没想便奔去探望。
谁想淑妃不过是借此叫了他去,数落他竟然又将江湖女子接回来,第一日便走水,都传成了笑话。
他郁郁难平,却安静听着。
淑妃担心若是让皇上知晓,岂不会认为他是个只懂温柔乡不懂家国义的无能之辈?
他舍不得违逆,只能解释,若是自己的侧妃流落民间,才是真正的笑话。
好在淑妃也是个颇明事理的人,听他一番解释,气便消了一半,最后还是多番叮嘱,少放点心思在女人那里。
李文煦一路上心事重重,一踏入梅阁,瞬间大发雷霆,“曾福!给我好好查查,是何人将昨日梅苑走水一事禀告给了宫里。”
曾福脑子一顿,没有应声。梅苑走水,半个峄城都知道了,这可怎么查。
李文煦拽下披风,见他发愣,解释道:“宫里明确知道是青竹院走水,这只能是我梅苑中人传的。给我查,查仔细!既然无心做我梅苑之人,那便送他去宫里侍奉。”
曾福应着是,又欺身近前,悄声道:“王爷,昨日那火的确蹊跷。保护何王妃的暗卫说,火是从里屋向外燃烧的,起火之后,何王妃自己才慢吞吞走出院子的。”
“嗯。”李文煦不以为意地走到屏风之后,脱下朝服,准备换上便服。
曾福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当时青竹院只有何王妃一人。”
李文煦刚刚穿上衣服的手顿了一顿,瞬间明白了所有。他绕出屏风,将腰带绑好,这才缓缓道:“此事到此为止。”
曾福也是聪明人,立刻应声而退,刚退到门口,却听李文煦道:“何王妃呢?”
“啊?管家没告诉您么?”他以为李文煦一脸不愉,皆是因为管家已经告知了他,哪里想到他全然不知。
李文煦闻言,立刻惊慌起来:“怎么了?”
曾福抬头看向他,一脸哭相,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深秋秋意浓,庭前萋萋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