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住了,对方却突然收敛心神,笑了起来,那唇角弯得煞是好看,却突然对她道:“想看我就用两只眼睛看,我大大方方让你看,一点不会介意。”
“切~”何亦薇一嘟嘴,又把眼睛闭上了,全然没看见对方抑制不住的偷笑。
刚刚闭上双目,云萱和玖儿却拎着食盒在门外站定,也是因了刚才的突兀,云萱在外请示得了回应之后仍是停顿了片刻才进来。
谁知进来之后看见王爷在看书,自家小姐在睡觉,心里突然有几分失落感。小姐不应该黏着王爷的么?
餐食摆上桌之后,何亦薇一见满桌都是自己喜欢的家乡菜,心中一喜便邀玖儿和云萱同坐。
玖儿倒是毫不客气,本来在桃林早已习惯。云萱却是瞟了又瞟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王爷,迟迟不敢动。
李文煦终是摇头苦笑,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独自去了书房,又让怀彦给他准备了吃食,心血来潮让怀彦也与他同桌而食。
怀彦愣了半晌没有回应,李文煦却叹道:“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久没有与你同桌而食了。好像从回到峄城就再没有了,其实想想本不该这么生分。”
怀彦被李文煦的话语逗得暗笑:“王爷在何侧妃那里受欺负了?”
李文煦夹在筷子上送到嘴边的菜突然变得不那么香了。
整个王府里,只有怀彦敢对他说出真心话,这也是他极为看重怀彦的理由之一。可是现在这真心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怀彦替他舀了半碗汤,笑道:“有时候我也想啊,王爷身边能人越来越多,今日提拔了一人,明日又提拔了一人,会不会哪一日觉得我能力不足,将我投闲置散了呢?”
李文煦略微惊诧:“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呢?”怀彦笑道:“我也这么想,所以就不再纠结了。但前提是,内心深处觉得王爷值得我这般卖命。所以王爷偶尔的冷置,我也受着了。”
李文煦听完愣了片刻,忽而哈哈哈大笑:“你啊!”
怀彦极其聪明,借着自己的故事提醒李文煦,若是觉得那个人值,欺负了受点气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更重要的是,怀彦又借着这么个契机告诉李文煦,最近重要的事情都没交待他,让他担心自己失了信任。
李文煦笑过之后,拉过怀彦坐下,替他夹菜,又笑:“刚好,我有个事情要查,非你不可。你别怪我给你的事太多,又累着了。”
怀彦随即一笑,接过碗筷,笑得随意。
这边书房里主仆交心,那边三人却吃得酣畅淋漓。何亦薇好久没吃过家乡菜,也好久没吃过这么多。她一边吃,一边抹泪,却越吃越多,吃到最后实在吃不下才作罢。
玖儿吃不惯早早离了席,独自离开了。这些日子被困在青竹院出入不得,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好不容易这会没人盯着,便想找个机会溜出去。
何亦薇和云萱则借着黄昏时分微微的暖意,安逸地在院里散步消食。
两人走着走着,一抬头,却见看李文煦在书房探出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夕阳余晖刚好打在他脸上,将他的俊逸风雅展露无疑。
何亦薇心神忽而一恍,心中暗叹:好一位翩翩公子。
若是在往常,只怕她早已出言调戏,可如今不管脑海中蹦出些什么话语,都会在出口的一瞬戛然而止。
李文煦走下来,走入院中,对云萱使了个眼色。云萱顺从地退开,却被何亦薇死命拽着衣袖,拼命使眼神。
李文煦见她那般灵动,笑问:“干嘛呢?”
终是没能留住云萱,何亦薇好气不好气地回道:“消食!”
“好。我陪你。”言罢,李文煦竟然真的就这样与她并肩而立,缓缓的顺着她的步子,一步一步在院子里绕起圈来。
她快走几步,他轻巧跟上,她慢慢踱步,他也不慌不忙地游走。
走了好一阵,直走得脚都酸痛,何亦薇还在走。她忍不住瞟了好几次身边的人,一言不发的模样令她心慌。
今晚,不是真的要同床而眠吧?客栈里不过是委曲求全的权宜之计,可若是今晚又与他同床,那岂不是再无退路?
恨就是恨,可以虚与委蛇,却不能彻底原谅。
走着走着,她步子乱了,斜斜一靠,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捶胸顿足起来。
“怎么?累了?不舒服?”李文煦不知她这般举措为何,只觉可爱,又觉担忧。
她闷声摇头,什么也不想说。
李文煦默然将她抱起,不管她眼神有多惊恐,更不理会她口中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直接将她抱进里屋,放到床上。
“别……别……”何亦薇惊慌失措手舞足蹈,将他推开,往里面躲去。
“别什么?夫妻同床,有何不可?”李文煦哭笑不得,往前倾倒,一只手缓缓伸向她。
何亦薇闭着眼往里面躲着,却只觉李文煦将她双足拽去脱下鞋,又将她抱起轻放在床上,让她的头刚好安放在枕头上。
温暖覆身。
她一睁眼,却见李文煦站在一旁撩起床罩对她浅笑,那笑意浓浓带着和煦之意。
何亦薇不敢相信地扫了李文煦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盖着两床棉被,暖暖的。
“什么眼神?”李文煦煞有介事地笑道:“不满意?那要不我来给你暖床?”
“嗯?啊?”何亦薇连叹两声,猛然摇头,裹了裹棉被,往里又缩了缩。
李文煦不由一笑,舍不得再为难她,只笑道:“好好休息,做个好梦。”然后退出房去,关上内门。
轻轻呼出一口气,何亦薇掀开一层被子,本来就被吓得一身汗,如今又被这两层被子一裹,更是燥热。
她躺在床上,借着外屋昏黄的烛火光,四下打量。
这里屋她只来过一次,那一次也是因为李文煦接连熬夜两日,不眠不休,王妃劝了也不管用。她硬是把李文煦推到床上按进被子,逼着他合眼睡觉。
当时并没仔细看,现在只觉这屋子极为素雅简单,简单得不像个王爷的卧房。
听着外屋轻轻的翻书声,何亦薇百无聊赖盯着帐顶发呆。天色刚刚暗沉下来,怎么睡得着?可又不能出去溜达,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面的人。
好一阵过后,外面静了下来。她悄声下床,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只露出一个缝,朝外看去。
李文煦半躺在罗汉榻上,身上搭着那张虎皮毯子。他胸膛微微起伏的弧度,和轻轻颤动的睫毛,都说明他正在安静地沉眠。
微微颤动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眉目温和,双颊如玉,一如当初所遇的那样。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可以有两副面孔?从前对自己平平淡淡,偶尔的关切也都在夹杂在呵斥之中。现在待她温和用心,满是宠溺和忍让,就算她故意为难,他也不说一句重话。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到底自己当初为何深爱那样一个他?
一股凉风从大敞的门外窜进来,惊得何亦薇一个哆嗦。她退回屋里躺下,躺着躺着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风是不是大了点?那虎皮毯是不是薄了点?这样睡在榻上会不会着凉?
实在乱了心思,她终是又蹑手蹑脚起身,悄悄推开房门,将床上多余的那一床被子,轻轻给他盖上,顺便又瞄了瞄他那沉静安稳的眉眼。
可是当她转身,那半卧在榻的男子,眉梢微弯,眼角挂笑,未睁眼却笑得恣意。
他知道,她是在意的。
怀彦说得对,如果值得,哪怕她言语刻薄,哪怕她故意胡闹,多花点心思,哄回来就好。不会哄也没关系,用心就好。
更何况他早就想好了,等把人找回来,一定要好好宠,加倍宠,任她玩闹,任她娇笑。
深秋夜色浓,落叶萧萧尽。无月伴沉眠,无星偷扰人。
等何亦薇浑浑噩噩睡醒,已是天光大亮,李文煦早就上朝去了。王妃让人送来的压惊汤也凉了又热,热好了又凉。
云萱见昨夜二人同屋而眠,只当他们和好如初,一个早上都兴奋地在玖儿面前嘀嘀咕咕。玖儿却是一直黑沉着脸。
好在玖儿不喜言语,云萱又是个看不懂脸色的人,倒也还算表面和谐。
何亦薇刚刚梳洗完毕,岑大夫便赶了过来,说是得了王爷之令,前来交代厨房今后她的吃食该忌讳些什么,却突然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压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