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同村嬷嬷的撺掇之下,父母将旺儿送进了宫里当太监,年幼的他十分抗拒,怨恨、害怕、无助各种情绪包裹着他,但是父母的决心不容他扭转,他净身入宫,也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
进宫以后,旺儿强忍着身体的痛楚,止不住对父母多加怨恨,即便到了今日,旺儿也没能原谅狠心的父母。旺儿入宫以后,胆小怕事,一直在最低贱的地方做着最卑微的差事。
直到有一天,本应该送进慧贵妃娘娘宫里做事的小太监,年轻气盛,顶撞了大太监,大太监恼羞成怒,为了羞辱那个小太监,随便抓了一个送去了慧贵妃娘娘那里,他这随手一抓,便抓到了旺儿,从此旺儿可以不用做卑贱的差事,只在慧贵妃娘娘宫里做点事情,到底比以前体面一些。
只是慧贵妃娘娘宫里的丫鬟们,和那些做久了的太监们,都喜欢拿大摆架子,旺儿没少受苦,但是他性格又非常软弱,对外头的下人们,又拿不出架子来,只一味地被欺负。
没想到要去向慧贵妃娘娘通报一件皇上下令各宫不用刺绣的事情。这各宫将足够的刺绣交与内务府,各宫才能领取全额的月例银子,不然就要扣钱,这是慧贵妃娘娘为了后宫开源节流想的法子,如果下令不用刺绣,则是打慧贵妃娘娘的脸。去通报这个消息的差事,宫里没人愿意做,这个丫鬟推那个太监,那个太监推这个丫鬟,一阵相互推辞之中,众人统一战线,决定将此事推给资历浅的小太监旺儿。
旺儿为了能在慧贵妃娘娘宫里继续过下去,只得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慧贵妃娘娘肯定会因为此事暴跳如雷的!但是事实不在旺儿的预料之中。
旺儿胆战心惊将事情告知慧贵妃娘娘之后,慧贵妃娘娘果然如料想的那样暴跳如雷,怒发冲冠,势必要打人来解气一样,不过旺儿才发现,慧贵妃娘娘并不是生他旺儿的气,而是生另外一个宫里的丽妃娘娘的气。
旺儿大气也不敢喘,安静听着慧贵妃娘娘和竹心讲话,直到慧贵妃娘娘将一件旺儿根本做不了的事情交给他——慧贵妃娘娘要他去调查丽妃娘娘私下见面的那个侍卫的身份。
“这哪里是奴才能够做得到的事情!”旺儿背地里狠狠地说道。旺儿只是慧贵妃娘娘宫里一个最卑微的小太监,而慧贵妃娘娘随便一句话,则让旺儿拼了性命也无法做到。
他忍不住哭起来了,平常欺负他的那些丫鬟太监们看到旺儿哭出来,也都一个个好心凑过来询问,旺儿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众人纷纷表示爱莫能助。
旺儿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在宫里的太监生涯到头了,他无从找起,只要慧贵妃娘娘生气,嘴皮子一抬,他就会被关进监狱里,等候他的将是命丧黄泉。
一个小丫鬟偷偷给旺儿支了一个招,只以慧贵妃娘娘的身份去内务府要来皇上身边侍卫的花名册,旺儿走投无路,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便屁滚尿流跑到内务府,假借慧贵妃娘娘之名要了花名册。
接下来旺儿又是一筹莫展了。他看着花名册的一堆名字,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弄死他旺儿,要旺儿去调查他们,给旺儿十个胆子也不够,在这慧贵妃娘娘的宫里,也不会有人来帮他。
其他的丫鬟和太监们,看旺儿的眼神,只当作旺儿已经死了。旺儿悲哀地在慧贵妃娘娘的府里感受到了人情冷漠。
几天后,旺儿已经放弃挣扎了,他做好被处死的准备。鼓起勇气,旺儿走进了慧贵妃娘娘的房里,这时候慧贵妃娘娘正坐在胡床上,竹心一旁用剪子修剪着长出来的花枝。
慧贵妃娘娘马上注意到房里的不速之客,她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闯入的这个可怜的小太监。“你是我宫中的太监?看着面生得很。”慧贵妃娘娘捡起一颗瓜子,嗑了吃了下去。
旺儿全身颤栗不止。“娘娘,我是上次通报皇上下令各宫无须刺绣那件事的太监。娘娘让我去查是哪一位侍卫和丽妃娘娘私下见面。”
“哦,”慧贵妃娘娘嘴角浮起轻蔑的微笑,“难怪本宫看你面生得很。这不好的消息,他们都不敢来和本宫说呢,只派最可怜的太监来说。”说着笑了一阵儿,丝毫没有将旺儿放在心里。
对于旺儿来说,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因为不久后,慧贵妃娘娘就会勃然大怒,旺儿知道的。旺儿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说:“娘娘,奴才辜负娘娘了,奴才并未查清楚丽妃娘娘私下见面的那个侍卫是谁。”
有眼泪在旺儿眼眶里打转,马上慧贵妃娘娘就会下令处死他了,并且呵斥他:“该死的奴才,你怎么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那本宫要你有何用?”旺儿在脑海里构思着慧贵妃娘娘大怒的神情,自己吓的已经满头是汗。他甚至开始想念娘亲了,想念那喝起来和水一样的稀米粥。
“你不提,本宫都忘记嘱托你这件事了,可是难为你了。”慧贵妃娘娘笑道,“本宫已经知道是谁了,难为你还记得,下去吧。”说着赏赐了旺儿一两银子。
旺儿惊掉了下巴,原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他是知道慧贵妃娘娘的脾气的,但是慧贵妃娘娘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赏赐了一两银子,这简直让旺儿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旺儿欢天喜地拿着恩赐下去了。
慧贵妃伸出纤纤玉手,在那盘里抓了几颗瓜子。“可怜的小太监,”慧贵妃打趣道,“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平常没少被欺负。”
“娘娘倒是没寻他的错处,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竹心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其实竹心内心深处是非常讨厌旺儿的,虽然旺儿平常没有惹到竹心,但是旺儿举止畏畏缩缩,说话声如细蚊,做点事情必定扭扭捏捏,带出去都有有辱慧贵妃娘娘宫内的形象。
慧贵妃娘娘道:“可怜见的,一个小太监能查到什么,我那时候不过在气头上,随便嘱咐他一句罢了。”慧贵妃娘娘换了一个姿势坐下来。“丽妃娘娘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竹心拿着剪子剪下一朵长出来的花苞,那花苞随即掉落在桌上,竹心将花苞扔在了地上。慧贵妃娘娘没有怪罪旺儿的意思,竹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说:“娘娘消息灵通,用不着指望一个小太监。娘娘,到底是哪一个侍卫和丽妃娘娘私下见面呢。”
慧贵妃娘娘露出一个讥笑的表情,她双手交握。“本宫收到耳目送来的消息,那个人不是别人,正在皇上身边的侍卫之一——名叫柳印的。他侍奉皇上左右,时常能在宫里走动,找到机会假扮成太监和丽妃私下见面,也不是不可能的。”
竹心惊讶道:“竟然是他,难怪了。这人我有印象,奴婢曾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他对丽妃娘娘的评价很高,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在,这样也说得通了。”
慧贵妃娘娘洋洋得意,似乎这些还不够表达什么,又继续说:“丽妃父亲是宰相,而柳印的父亲只是官居五品。丽妃是皇上的爱妃,一宫主位。而柳印只是皇上身边的侍卫而已,家世、地位悬殊。你猜,丽妃为何会接见柳印?”
竹心娇美的面容浮现出不解的神情,她在用自己作为一个丫鬟的想法,揣摩丽妃娘娘和柳印的想法,她想了几百个原因,但是又被自己一一否认,直到她无法确定。“奴婢愚钝,不能得知其中缘故,只瞎猜一个,丽妃娘娘和柳印情投意合,□□后宫。”竹心听着这不知羞耻、大逆不道的话语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脸上红如朝霞,甚至耳根子都是通红一片。
慧贵妃娘娘哈哈大笑起来,在宫里不如以前在府里轻松,宫内规律森严,竹心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慧贵妃娘娘笑得这么无拘无束了,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李府的时光。
慧贵妃娘娘笑完以后,整理了一下衣冠,鬓角的头发也在笑声中随意散开来了,竹心放下剪子,替慧贵妃娘娘将头发拢到耳后。慧贵妃娘娘笑道:“你说的对了一半。他们两个可不仅仅是情投意合那么简单!真相是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好的两个人。”
竹心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她贫瘠的想象力根本无法将丽妃柳印和青梅竹马联系到一起,这简直不可思议。竹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看着慧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