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他此时的笑容是一种了然于心的镇定,还是在暗自感叹他自己昨日的行为孟浪了,又或者是有些失望。白郁也说不清,为何自己会从他的眼中看到这么多的意味。和刚才遇见的那小孩儿一双纯澈的双眸相比,眼前的这双眼睛里多了几分温柔和深邃。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那延烈取过信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白郁面前,双眼在她脸上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儿,才笑着把信递给白郁,语气自然轻松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准备让人给你送去。”
白郁接过信,看了他一眼,一边展开信纸,一边说道:“多谢王子!”没有直视他的双眼。
那延烈先是装作不经意一般瞥了一眼白郁,等到她看完信了,便装作毫不知情一般,问道:“信……白兄在信中,说了何时派人来吗?”
白郁脸色有些不佳,手中拿着信纸,面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说道:“下月萨摩哲,哥哥会去都货罗,倒时会派人来。”
那延烈听完,仰头看了看上方,然后低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旋即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对着白郁说道:“正好,我也会去都货罗,可以亲自把你送到你哥哥身边。”
白郁思量再三,纠结犹豫了许久,才抬头看着那延烈,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道:“不知……王子可曾听闻‘蛇目菊’?”
那延烈脸上带着疑惑:“是什么?”
白郁看了看灵霜,面带愁容,说道:“具体长什么样子,我们也未亲眼见过。不过是曾听一大夫提及,想来,应该是菊花一类。据说,此物生长在雪山上常年积雪之地。我见弥都城外雪山连绵,不知王子可否准许我四人,出城前去雪山?”
那延烈听完,看着白郁,笑容渐渐散去几分,说道:“你先不急,你说此物生长在雪山上,我或许不知,但你既是听大夫提过,想来这弥都的大夫应该也知道。你先等两日,我让人去问一问,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你说的‘蛇目菊’。”
白郁看着手中的信,心知自己眼下也只能干着急,于是点头:“也好,如此,那就先谢过王子了。”
那延烈大手一挥:“不用。对了,今早又送了些蜜瓜来,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说完,他便从旁边的果盘中取了一小块儿蜜瓜,递到白郁面前,眼神示意道:你快吃,尝尝,看好不好吃?
白郁脸上的尴尬又浮现,看了看身旁的灵霜,以及殿中的那些小宫女,见他手中一直拿着蜜瓜,还一脸笑容,心里越是紧张:原本还祈祷着这人酒醒之后什么也不记得,现在好了?看来,这人是全都清楚的记着!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到底要如何是好?
那延烈见白郁面上纠结,于是干脆抓着她的手,把蜜瓜放到她手中,说道:“你快尝尝,这个可比昨晚的好吃。我记得昨晚你吃了许多,所以,便让人一早送了好些过来。刚才,那延图那小子还来这里,让我陪他出城打猎。可我说,今日不空,他就生气走了。”
白郁看着手中的蜜瓜,想到刚才看到的小男孩儿,于是问道:“那延图?是刚刚从这里离开的那个小男孩儿吗?”
那延烈点头:“你见到他了?”
白郁:“见……见到了,他……是……你……?”
那延烈:“他什么?”
白郁眼珠一转,随即说道:“长得和你……很像。”
那延烈笑了一声,而后说道:“是有些像,就如你与白兄一般,也有些像。”
白郁明白过来,抬头问道:“是你……弟弟?”
那延烈眼中写满了确定:“是,不过他可不像我这么聪明,他啊,这儿没有我好。”
一边说着,那延烈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脑袋。
白郁见他此举,突然间想到了花园中的那只孔雀,也像那延烈一样,骄傲,永远都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想到这里,白郁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此,那延烈也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笑了。
也许,再骄傲的孔雀,在面对自己心中所喜之时,每一丝情绪,每一次的喜怒哀乐都会因她而起,被她牵动,再无半分之前骄傲不羁的样子。
……
三日后,弥都城外的雪山下,白郁看着身旁的那延烈:“你大可不必和我们一起来,等会儿到了山上,定然比这里还要冷,你……背上的伤……”
那延烈听闻,看了看自己后背,而后笑着说:“无妨,已经快要好了,不会有事的。”
白郁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回想起那日他二人交手的时候:这人究竟是武力太高,即便是有伤在身,也远在自己之上?还是,他其实已经痊愈了?不然,照他那日的身手看来,可不像是身上有伤的样子。
下马后,那延烈走在白郁身旁,说道:“那日你问我,我心中便有些好奇这‘蛇目菊’是什么。后来让底下人去打听,才知道你说的那个‘蛇目菊’是何物。其实这东西在雪山上还是很好找的。只不过,在这里,我们不叫它‘蛇目菊’,它有别的名字。”
白郁牵着马走在那延烈身旁,问道:“是吗?那它叫什么?”
那延烈抬头看了看雪山,笑着说道:“很美的名字,就像这雪山一样美,叫‘心格西’。”
白郁听完,觉得这名字确实比那‘蛇目菊’要好听得多,毕竟这‘蛇目’二字,听起来难免会联想到蛇,连带着也会在心里暗自觉得此物的样子定然长得有些让人意想不到。
白郁点头,同意这‘心格西’确实是个美丽的名字。
……
等到白郁亲眼见到‘心格西’的时候,才明白那延烈所言非虚。此物,不仅名字美,长得更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浅黄的花瓣在白雪和阳光的映照下,似夜晚的繁星撒落在了白云间,星星点点;更像是雪山上镶嵌的一颗颗淡黄明珠,在白雪中散发着光芒。
白郁看着这株挣开积雪,迎着阳光盛开的‘心格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静静欣赏着这朵淡黄色的小花:顽强的小植物,深埋在厚厚的积雪下,仍然一心向阳,努力挣脱开压在它身上的厚厚白雪,走向它所向往的阳光。
“这就是‘心格西’,每年这个时候,雪山上都会有很多。雪山上的植物本就不多,现在正是它的花期,所以,还是比较容易找到它的身影。若是错过了夏日,其它时节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对了,你要这‘心格西’做什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听底下人回来说,此物可入药,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白郁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心格西’,心中却是想着身后站着的那延烈:这人,究竟是中土话说得不如西土话那么熟练,还是……他在关心自己?所以,才连问了两次自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算是少见的,除了家人,这么关心自己的。或许,真如他所言,乌弥尔人心地善良热情。
采完‘心格西’之后,那延烈突然拉着白郁从另一条路下山,一边拉着白郁往前走,一边对着身后的侍卫们说道:“你们先把东西带回去,我会把你们郡主平安带回来的。”
说完,还用西土话对着他自己的侍卫交代了一句。
白郁正准备让他停下,叫他放手。结果那延烈果真突然停了下来,对着白郁郑重其事的小声说道:“刚才我说话有些大声,可能已经触怒了这雪山上的神仙。你不要说话,万一真的惊扰了山上的神仙,会引来雪崩的。到时候,我们可能会被埋在这里。”
说完,这人就带着白郁绕到山后,消失在了灵霜他们的眼中。
……
“怎么样,这里是不是很美?”那延烈看着已经陶醉在眼前景色的白郁问道。
白郁点头,看着脚下的一片雪白,心间的欢喜直达脸上。
二人站在一处高地,看着脚下的一大片云团似的雪白,软软绵绵,白郁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柔软起来。
白郁指着脚下的一大片雪白,看着那延烈,问道:“这是?”
那延烈:“这是从多朗传来的,我们叫它‘吐云丝’。现在你看到的这些白色的小团子,就是它开的花。你看,它是不是很软,就像天上的云一样?”
说着,那延烈便弯下身,摘了一朵‘吐云丝’递到白郁手边,示意她摸一摸‘吐云丝’上的白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