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看你笨手笨脚的,照你这样的喂法,这碗药起码要漏掉一半……”青莞表示心累,于是嫌弃地对荆轲摆摆手,“把药放着吧,我来喂,你扶着殿下。”
“什么?”荆轲一愣,很明显没料到青莞让自己去扶少主。
“愣着干什么,快点啊!”
直到青莞又重复了一遍,他才上前半跪在榻边,让姬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处,然后青莞捧起碗开始喂药。
不得不说,论照顾人,还是青莞最在行,很快大半碗汤药见了底,一抬头看到荆轲单膝跪在榻边扶着昏睡的人儿一动不动,神情严肃,脊背挺得笔直,禁不住拍了拍小榻:“你怎么不坐在上面,跪着不累呀?”
“不累。”荆轲将姬丹平放回榻上,将被子盖上,不忘将被角掖紧。
“少见……”青莞撇撇嘴,然后拿着碗起身,“我去刷碗,锅里的药渣还没倒,殿下先交给你一会儿。”
“我来刷碗……”荆轲立马冷着脸开口,“你知道我不会照顾人,所以故意让我去照顾少主,存心想看我出糗,是不是?现在少主还病着,你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好哇,这家伙看来是忍了一天,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青莞把碗重重一放,不甘示弱道:“让你照顾一下殿下怎么了?不会不能学吗?不会还有理么?你也知道殿下病着,身边不能缺人,那你还啰嗦什么?!荆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哪来那么多话,把碗给我。”荆轲朝她伸出手。
青莞看着荆轲的眼神,不禁觉得更奇怪了:“你到底是不情愿还是不自在?你,你该不会是对殿下……”话音未落,手里的碗被对方一把抢走。
不一会儿,灶房里传来锅碗杯碟的碎裂声……
青莞心累至极,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水池边,荆轲半蹲着,默默收拾一地的狼藉……
其实,在青莞出门的那段时间,他无意中听到了姬丹的呓语,而且听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少主叫他“阿政”。
不用想,荆轲也知道“阿政”是谁。
他并非不知少主与那人的儿时情谊,并非不知那两人在彼此心目中的位置,乃至少主于昏沉中唤着那人时流露出的满心纠结的情意,他都看在眼里。
他不愿承认,在那一刻自己的心乱了,不想听到那人的名字,不想听那满怀深情的病中呓语,甚至一度起了逃走的念头!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少主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会欲盖弥彰,才会冲动地不让青莞把那句话说出口,所以才不敢再与少主独处,只因惧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他是荆轲,是少主手里最锋利的剑,也是最坚固可靠的盾。
除却一身登峰造极的武功和热血,他一无所有。
这样卑微如尘埃的自己,又怎能对少主抱有别的想法?
荆轲的眼睛闭了片刻,再度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与疏离。
起身刚将碎片和药渣一股脑倒进桶里,忽然间,他目光一凛……有情况!
荆轲迅速返回姬丹的房间,只见窗台上飞落一只鸽子,青莞还没来得及拆信。
“你来得正好!”青莞朝他挥挥手,束手无措道,“白羽鸽信,怎么办?”
荆轲摇了摇头:“我不够级别。”
青莞眉毛一跳:“说的好像我的级别就够一样!”
诚然,她的级别比荆轲还低,而够级别拆鸽信的人还在榻上躺着呢。
“要不然,你就代少主把信拆了。”过了好半天,荆轲终于打破了沉默。
青莞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呵,荆轲啊荆轲……我还真是头一回认识你!你胆儿够肥的啊,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守规矩得多呢……”
说着说着,她发觉不对劲了,立马气得跺脚大叫:“荆轲,你戳傻子上当是吧!”
荆轲不由得皱眉:“少主还睡着,你就不能小点声?”
正在这时,榻上的人儿嘤咛一声,紧接着一阵干咳,青莞连忙过去拍背给她顺气。
一番折腾后,姬丹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窗台上正在啄食粟米的鸽子。
鸽信上寥寥数语,皆为白阁主亲笔,一共传达了两件事。
其一是樊於期突然调查咸阳阁下的所有联络点,迫于安全考虑,他们不得不暂时将势力收缩;其二是转达蓟城的命令,燕太子质秦时日已满,按照之前两国签订的国书,近期须择日回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觉得,荆轲这样的小哥哥只能仰望的,并不适合在一起生活,政哥差不多也是这种人。真正适合居家过日子的,非樊於期莫属。
第98章 一念成魔
嬴政亲政后, 在朝堂的人事上进行了一番调整。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莫过于将雍城驻军的主将蒙武升任为中尉,将其调往权力中心咸阳。
蒙氏乃军功世家,影响力本来就不容小觑, 但蒙武级别不高, 此举算越级提拔, 而且他年纪轻资历浅, 自是与朝堂上王翦那一派的人格格不入。
而另一方面,自从吕不韦倒台, 对于那些与之交好的官员以及朝中原先的重臣老臣们,嬴政也并未赶尽杀绝和严厉打压,他们中的大多数仍然继续留用,或是调往别的职位,同时嬴政又从地方上选拔了一批更加年轻和激进的官吏前往咸阳任职。
如此一来, 蒙氏与王氏、老臣和新人互有矛盾、互相牵制。
这正是嬴政想看到的,他不可能坐视任何势力一家独大。
·
天空飘着细雨……
吕不韦苦心经营多年的相国府如今成了荒凉之地, 府门周围因长时间无人打扫而杂草丛生。
嬴政站在相国府大门外,樊於期在一旁打着伞。
“王上,要进去吗?”
“不用了……”嬴政摇摇头,“寡人就在外面看看。”
吕不韦不在了, 其手下的那些幕僚也都被嬴政驱逐出了咸阳, 除了那个叫做李斯的书生。
樊於期调查过李斯,得知对方正是蕲年宫政变那日下令放箭的人,而正是这个面相斯文,实则心狠手辣之人却受到嬴政的特赦, 不仅如此, 还让其担任相国府的长史。
“王上,恕臣直言, 昌平君乃楚国王族,虽有救驾之功,然此人并不可靠,让其继任相国这样的高位已是不妥。况且李斯以前在相国府供职,不光参与过蕲年宫叛乱,而且他和昌平君一样都是楚人,王上将这两人安排在一起,不怕他们俩沆瀣一气,图谋不轨么?”回宫的路上,樊於期忧心忡忡,一个楚国王族出身的相国加上一个惯会搞事的长史,王上此举实在令他无法宽心。
朝令夕改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只能出言提醒嬴政多注意这二人。
“放心,李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芈启勾结的,他是寡人安插在芈启身边的眼线。而正因为他是楚人,所以更容易让芈启放松警惕……”见樊於期仍旧疑惑不解,嬴政接着解释道,“李斯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但贪图富贵,执迷权力,换言之谁给他的好处多他就跟着谁。如今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比寡人给予他的好处更多?”
见樊於期默然不语,嬴政挑眉,冷笑了一声:“其实,像李斯这种人才是最好掌控,也是最好用的,只要许以重利,便可以为己所用……吕不韦的行商之道,寡人也应当学以致用。”
·
按礼制,君王及冠亲政之后,就该让广纳适龄女子入宫伴驾,并册立王后,以绵延子嗣。
像嬴政这种既未立后,后宫又空无一人的例子实在罕见,于是王上的婚事成了近日朝堂上争论的焦点。
朝臣都巴不得王上快些将王后的人选定下来,其中跳得最凶的就是新任的相国——昌平君。
昌平君拿出以往秦楚两国联姻的例子,力主嬴政迎娶楚国嫡公主为王后。
其他大臣不禁窃笑昌平君胳膊肘往里拐也拐得太明显,关键是个人都知道王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立关东六国的公主为王后,更重要的是,他们哪个不希望王上将立后的人选放在自己这里?
面对昌平君这般露骨的提议,嬴政并未当面否决,只是笑了笑,说声“知道了”。
这一句“知道了”,着实把众臣工搞懵了,不知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嬴政也任由臣子们去揣测,立后纳妃的奏章每天都会出现在书案上,至于看不看批不批则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