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夏无且立即动身前往甘泉宫,这个时候刚用过午膳不久,王上应该还在午休。
看着他匆匆出门的背影,姬丹欲言又止。
她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陷阱里,和自己一起掉进去的不光有樊少使,还有樊於期,甚至阿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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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寂了多日的端华宫再次热闹了起来。
苦夏自打病后便一直闭门不见人,后宫一应事务全交给了杜心兰,如今刚刚病愈,却没料到竟出了这样的大事。
樊少使像上回一样跪在众人面前,只不过上次的她还万分委屈,跪在地上嘤嘤哭泣,一个劲地称自己冤枉,而此时的她脸色煞白,嘴里诚惶诚恐地喃喃着“不是我”……
同样,在场的众妃一个个皆噤若寒蝉,即使平日里再看不惯樊少使,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幸灾乐祸、说风凉话。
后宫里争风吃醋之风屡见不鲜,然而真正心狠手辣、夺人性命的并不多,而且残害的可是王嗣,罪名一旦落实,必定会被夷三族!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而且此人竟是樊少使!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与上次的暴怒完全不同,嬴政自得知消息来到端华宫之后便神色冷淡,连话都没讲几句。
他没有对樊少使动手,甚至连句重话也没说,但樊少使还是不由自主回想起上回嬴政扇的那一耳光以及当时对方阴寒彻骨的眼神,牙关不自觉地打起了颤:“不是我……”
“证据确凿。樊少使,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病刚好就遇上这种事,苦夏真的受够了。以前她将樊少使视作自己的隐忧,一直倍加提防……而现在,看着地上小声啜泣、面色惨白的可怜人儿,她却感到一阵悲凉与不寒而栗。
没错,正是不寒而栗。
尽管樊少使在后宫中是公认的蠢货,但苦夏并不认为此事是对方干的。
的确,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的证据看似都无懈可击……可正因无懈可击,才显得太过刻意。
这一点自己都能想到,王上怎么可能会被表象迷惑?
苦夏越是深思越觉得可怕,若是阿房宫那位蓄意栽赃陷害,那么王上为何无动于衷?
是王上有心包庇,还是借对方之手不着痕迹地拿樊於期开刀?
又或者,其实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就是王上?
她忽然有些同情樊少使了……
“端华夫人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怎么,前些日子的病还没好透吗?”
嬴政的话听上去充满了关切之意,但苦夏听得人一抖,赶紧抽回心绪,勉强打起十二分精神:“臣妾无碍,谢王上关怀。”
前段时间的抱恙,她与嬴政各自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自那之后,她便怕极了嬴政,整日能躲则躲,即便现在见了对方也格外不自在。
樊少使哭着哭着,突然间急中生智:“王上,那阿胶是臣妾的哥哥在宫外买的,一共买了两罐。若有毒,两罐必定都有毒!请王上明鉴!”
“说的也是。”嬴政一声令下,宫人立刻前往樊少使住处,不多时,果然取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罐子。
陶罐尚未开封,看样子还没来得及服用。
夏无且当众开罐查验,不消一刻便面向嬴政回禀道:“臣已仔细验过,樊少使这罐乃货真价实的上品驴胶。”
此话一出,樊少使惊愕地睁大眼睛,一边哭求着一边拼命磕头,泪水花了妆容,额头磕出了血也毫不自知:“这不可能!不可能!臣妾发誓,臣妾绝对没有下毒害人!王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明明是她哥从三宝堂买的补品,怎么给别人的那一罐有毒,而偏偏自己这一罐无毒呢?!
众妃大气都不敢出,内心皆唏嘘不已。
谁都再清楚不过,樊少使这一次是完了……彻底完了。
谋害王嗣本就罪无可赦,一旦王上认定了樊少使有罪,恐怕她的兄长樊於期乃至他们整个樊家都将不可避免地受到牵连。
嬴政的眼眸暗了暗,正欲抬手下令,端华宫的殿门蓦然一开,紧接着响起女子清亮柔和的嗓音,如玉石清脆,掷地有声:“王上且慢,请听民女一言!”
第177章 当众现身
姬丹的突然现身, 霎时间吸引了端华宫内所有人的目光。
后宫中,免不了看人眼色行事。
由于苦夏有意无意的孤立,后妃们对于住在阿房宫的民间女子也只是耳闻, 是以除了杜心兰与樊少使之外, 其余人等并未见过姬丹。
此刻一睹芳容, 无不惊叹对方的绝世美貌。
若说这后宫有谁在美色上能胜她一筹, 恐怕也只有那位早逝的太后了……如此绝色美人,难怪能深受王上的垂青!
众妃之中, 唯独苦夏在看到姬丹的一刹那神情有异,总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守殿门的内侍紧随其后,一看到嬴政便诚惶诚恐地“扑通”跪倒:“奴才失职, 没能拦住这位,这位……”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姬丹, 听嬴政淡淡地撂了句“下去”后如获大赦,赶紧乖乖地躬身退出。
冷冷地看着丹儿拖着五个月的肚子有些吃力地跪地向自己行礼,嬴政却一反常态,迟迟未让她平身。
最终, 还是杜心兰看不下去, 小声提醒道:“王上,丹儿妹妹有孕在身,还是让她站起来说吧。”
嬴政眸光一晃,似是回过神来, 略一抬手:“起来说话。”
姬丹谢了恩, 刚起身便听见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在宫里好好养胎,跑到这里做什么。”
宫里的女人大多心有九窍, 一个个人精儿似的,此刻见君王对这位新宠尚且面色冷肃,语气疏离,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些天嬴政未曾留宿阿房宫的缘由恐怕并非对方有孕在身、不可侍寝那么简单。
姬丹管不了那么多,目光扫过满脸泪痕的樊少使,心中不禁庆幸自己来得还算及时:“民女此次贸然前来,只因毒胶一事亦事关民女,有几句公道话不可不说——樊少使是冤枉的,请王上明查。”
众人皆吃了一惊,没想到姬丹作为受害者,居然会帮着嫌犯说话。
先不论樊少使究竟有没有下毒,就凭这两人此前的过节,她也没必要帮樊少使说话。
惊讶归惊讶,其中亦有不少人打心眼里起佩服姬丹的为人和心胸,也对这位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新宠产生了好感。
嬴政表情淡漠:“你说她是冤枉的,可有证据?又或者,你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这话明显带着旁敲侧击的意味,姬丹听了,心里很是难受。
她承认,自己确实和之前一样带着阴谋再入秦宫,但这一次自己早就做出了决断,绝不会再做任何对阿政不利的事。
可刚刚阿政那句话分明是在怀疑自己陷害樊少使,怀疑自己又在利用他的感情故技重施。
略平复了一下心绪,姬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民女暂时没有证据,但民女相信樊少使做不出这种事。”
嬴政冷笑道:“你凭什么相信?”
“就凭她蠢。”姬丹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等皆怔愣,樊少使更是目瞪口呆。
这人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变着法骂她?
环顾一圈殿内神色讶异的众人,姬丹接着说道:“首先,按樊少使所言,此物乃其兄长于宫外所购。民女敢问王上一句,樊卫尉为人如何?会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嬴政坚定地否认:“绝无可能。”
樊於期光明磊落,为他出生入死、鞍前马后多年。嬴政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断言,哪怕有一天自己众叛亲离,樊於期也不会背叛他。
“那好。也就是说,樊卫尉送给樊少使的两罐子阿胶没有问题。可为何其中一罐阿胶到了民女手里,就成了阴寒伤身的鼍胶?这怎么看都是樊少使的嫌疑最大,只因药是她送来的,且之前她与民女起过争执……不过,请王上和诸位仔细想一想,能想出这种毒计害人的,必定是个通晓医理之人。而众所周知,樊少使对此一窍不通,不光是她,后宫中通此术者亦寥寥无几……”
精通医理者?
话讲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杜心兰。
见大家都紧盯着自己,杜心兰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慌不忙地开口:“都看我做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懂医术,所以理所应当被怀疑?照这么看来,嫌疑最大的莫过于众医丞了,他们可是天天和药材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