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人究竟要查什么……”他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洪坤一直留意回春堂的动向,直到陈靖淮带人出来,他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吴则见他神色不好,低声道:“出岔子了?”
洪坤的眸子愈发深沉,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陈靖淮为人虽固执,不通世情。但心思细腻,于查案一道更是头脑灵活机变,又擅机关术。”
“我一早得到线报,回春堂内有密室,暗藏乾坤。只那时发生卫三公子梅苑一案,便将此事搁下……今日那回春堂伙计劫了卫三公子,我方才想起此事,打算将计就计,趁机派人彻查回春堂。可如今卫世子与陈靖淮先后两次搜查都未找到人,除非是……”
“回春堂的人有所察觉了?”吴则说道:“回春堂背后东家是当朝丞相陆鼎之兄陆瞻。武帝在位时,陆鼎只是吏部侍郎,其兄在京中并无官职,倒是做了几桩小生意。后来在陆鼎运作下,外派到地方做了个县官,后又迁至州府,甚至做到一州府尹之职。只陆瞻此人胸无大志,好色贪财又不知收敛,做下不少贪赃枉法之事。借着陆鼎的势还有其夫人崔氏运作,如今调回京城任光禄寺卿,眼下却是老实本分,就是不知日后如何了。”
洪坤道:“陆瞻脑子不行,心思却大。陆鼎同样所图不小,但其人谨小慎微,抓不到破绽,也只能从陆瞻入手。陆鼎是李淮信臣,梅苑一案还不知此人在李淮跟前说了些什么。不管怎样,抓住陆瞻的尾巴总会叫陆鼎消停消停。本官的胜算也能多几成。”
“大人如此安排甚为周密,只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本官还是失算了。”洪坤闭了闭眼:“卫三公子此刻必定已被转移。”
“那怎么办,北燕使者就快入京了。”
“叫陈靖淮去找。南府对此也不会坐视不理,再加上飞虎营,总能找到人的。”他叹了口气,道:“终究还是要先低头,罢了,明日便亲自去找卫儒一趟吧。”
天已破晓,方副司再次回到云楼后巷的院子时,只觉空气中隐隐散发着血腥之气。他心下咯噔一跳,上前欲敲院门,却见院门裂开一道缝。他轻轻推开门,院中血腥之气更甚,地上横陈几具尸体。他双腿一颤,瘫坐在地,一股热流顺着裤管滑下。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爬起来的,跌跌撞撞的跑到院门口,却从天而降两道黑影,不等他反应过来,冰冷的锁链已然扣在手上……
冰水泼面,方副司猛一个激灵,睁开眼见到眼前景象时,他只想再昏过去一次。
展翯握着油亮的长鞭,狠狠的盯着方副司。
“说,那院子里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可还有其他落脚点?”
方副司知道自己这是落在南府手里了,简直叫苦不迭。南府的手段他虽没见过,可也听人说过。南府是比北府更恐怖的存在。
狱中火盆‘噼啪’作响,火苗跳动,烙铁侵入火盆,发出‘滋滋’的声响,叫人浑身汗毛倒竖。
方副司可不是什么铮铮铁骨男儿,眼见着那灼烫的烙铁就要烙在他那身肥肉上,就像清水街上那家炙猪肉的……
他瞪圆了眼睛,颤颤巍巍道:“说,我说!”
展翯摆摆手,叫官差先行退下。他对审问犯人这事早已轻车熟路,更兼几分看人的本事。这方副司是个什么德性他一早就摸透了,对付此人不必大刑伺候,只需稍稍恐吓一番,绝对招个底朝天。
灼热感散去,方副司方透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我只拿钱办事。我的上级就是那院子往日的主人,一个姓莫的老头,每次下达任务都是他直接找上我。我也是昨夜才第一次见到莫老头的主子。只是等我再回去时,莫老头被杀了,主子和那个刀客也不见了。”
“他们平时都叫你做什么?”
方副司道:“大多数时候只叫我敛财,笼络各部官员。”
“你与回春堂有何勾连?”
“回春堂那孟管事贪财。有次我办案子正查到回春堂,恰好撞破了孟管事的密室,原来他想挪用回春堂的药材去倒卖。我便以此威胁,掺了一股。为了多挣钱,也找了不少门路,这一年也卖了不少银子。”
“三月十八前后,他们可有联络你?”
方副司半天没说话。
展翯眼睛一眯,往火盆里添了油,火苗一下窜起老高。
“我说!”方副司额头暴汗。
“三,三月二十夜里,莫老头给了我一套鸿胪寺杂吏的衣服,叫我寻一具尸体来伪装,再找个地方将尸首丢了。而且这尸体还要身形匀称,身上不要有特殊记号。急切间我只得到义庄去碰碰运气。那地方晦气的很,我便先到回春堂问孟管事要些药粉。”
“回春堂有几个小学徒,当夜本是一个叫文宇的留值,那几个学徒里,顶属他长的周正,我对他颇有几分印象。白天我去过一次回春堂,那时便没见到文宇,到夜里仍不见人,我便随口问了句。孟管事神色古怪,我瞧着不对,逼问之下方知是文宇撞破了我俩倒卖药材之事,被孟管事扔进后院井里淹死了,尸体都泡了一夜了。”
“我当时便心里一喜,文宇生的白白净净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正符合莫老头的要求。我便吓唬孟管事,说尸体放那儿不把握,我有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孟管事遂叫小伙计捞出尸体,我在前院等候。待尸体取回,我也没敢细瞧,直接用席子裹了,将尸体扛到金水河岸,换上衣服便给丢河里去了。”
“后,后来小人打听到北府陈少监司在金水河捞上一具尸体,说死者是鸿胪寺杂吏董昱,我当时还唬了一跳……”
展翯越听越是心惊,如果南府停尸房的‘董昱’是文宇,那真正的董昱又在哪儿?
南府大狱甬道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展翯抬头见是长孙恪,忙起身呈上审问记录。
“大人……”
长孙恪眸中布满血色,目光阴鸷,他没理会展翯,径自快步走向方副司,狠狠揪起他的衣领咬牙问道:“卫三公子在哪儿?”。
方副司只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浑身止不住的战栗,眼中尽是惊惧之色。
“什,什么卫三公子。”
“昨夜清水街,回春堂绑走的白衣书生。”展翼摊开一副画像,画上正是卫昭。
方副司悚然一惊。难怪镇国侯世子会出现在清水街,原来那公子竟是,竟是镇国侯府的!
“不,不不,小的不知大人说什么,小的不认得卫三公子……”
长孙恪退开半步,展翯油亮的鞭子狠狠抽下:“还嘴硬,快说!”
方副司疼的嗷嗷叫唤,眼看着展翯身边副手拿过刑具,要给他上梳刑,方副司忙哭喊道:“人被扔在落花巷了!”
第35章
长孙恪铁青着一张脸来到落花巷,天将明时,落花巷中几座馆楼正是最安静的时候。
南府官差突如其来的搜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个个狼狈不堪,丑态毕露。那些往日一本正经三纲五常挂嘴边的官员们匆匆用衣裳遮住脸,唯恐被人瞧了去,污了一身清明。
挨家搜完,都不曾有人见过一个白衣书生。
松竹馆的馆主说:“若人被扔在落花巷,保不准就被哪家公子给捡回去了,您也知来这一带闲逛的多是……”
长孙恪已失了理智。
“找!盛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展翼小声劝道:“不如再去回春堂,兴许有遗漏的线索。”
孟管事以为两拨人先后都找不到人,这事儿也就这么了了。只是那密室的机关不知何缘故,明明陈靖淮的方法是正确的,却无法打开。他事后也去试了一次,果然再无法开启。看来机关破解的顺序被什么人给换了。
可事发仓促,他根本没有机会上报。且送走那公子时机关还是正确的,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陈靖淮的人就来了,这么短时间内如何置换机关?孟管事想到此处,心中又有几分不安。
突然院门被人大力破开,吓的孟管事一颤,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屋中冲进几个黑衣官差,不等孟管事看清楚,已被人锁拿起来。
长孙恪怀疑过回春堂,但南府官差来报说卫公子叫人在回春堂附近盯梢,他便没有留意此处。而是将目光放在云楼后巷的小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