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在这里。”连珠的雨滴顺着蓑衣落下,映着他微寒的目光。
卫昭提灯上前望了望:“怎么下去?”
长孙恪唇角紧绷:“要找到机关才行。”
“如果入口在这儿,我想机关应该就在不远处。”卫昭说着又将目光落在那口井上。
“这是□□井。”展翼说道:“井口青苔有刮擦痕迹,机关应该设在井里。”
长孙恪点头:“下去探探。”
展翼脱下蓑衣,从井口滑下。他用双臂撑着井口,双腿才入井中,脚下一探便发现钉在井壁的木梭。井壁光滑,这木梭便是供人踩踏攀爬所用。连下两级木梭,整个身体已经没入井水之中,再往下探时脚下空无一物。展翼知道就在这里了。
机关设在井里本就隐秘性极高,所以不必再设迷阵隐藏。那么机关一定就在双臂所能触及的地方。展翼伸出左手向一侧摸索试探,果然在半臂处摸到一块凸出的石块。他用力扭动,清晰的摩擦声沿着井壁传来。
外面,卫昭就见那一大块水坑震动了一下,而后青石板砖逐渐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四方形入口。
长孙恪留几人把守入口,转身沿着石阶下去。入口石阶处狭窄逼仄,走完石阶便是宽阔甬道,以长孙恪的身高恰好可以站直身体。
他将卫昭护在身后,拔出暮寒剑,剑出鞘之际,一枚暗器凌空飞来,长孙恪挥剑一挡,暗器深深钉入墙壁上。
“他们还没有撤离。”卫昭沉声说道。
身后持手盾的南府官差迅速上前,将二人包围在中间,列队逐步向前开进。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间或夹杂着火油味道,却未曾听见女子的呼救声。卫昭的心逐渐下沉,难道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那些女子已经遭遇不测!
甬道不长,但在对方疯狂攻击下,他们前进很慢。对方暗器用完,他们已经走出甬道,地下密室的全貌也展现在众人眼前。
卫昭只觉浑身血气倒涌。他生平从未见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如此血腥恐怖之场面。
密室三面是一个个单独的牢房,共十五间。每间牢房中竖着一根十字木架,木架旁是刑讯工具。其中只有五间牢房中有人,其余为空置。
每间牢房门口挂着数量不一的灯笼,灯笼表面纹绣各式花样,灯笼里燃着红烛,幽暗诡异。灯笼手柄映着红光,泛着森冷气息。
红光下的牢房血腥昏暗。离着卫昭最近的牢房里,那个女子双腿血肉尽被割掉,露出森森白骨。一条腿骨已被砍断,断口处被打磨的十分光滑,骨上画着紫藤,只画了一半。
另一间牢房里,那女子被搁在大案上,她趴在上面,脊背的皮被剥掉,血肉上结了一层淡黄的膜。在她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画有百鸟朝凤图的人皮……
卫昭眸光猩红,他怒视眼前的人,喉间像是堵住一块铅,疼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去小西山别苑避暑时,陆瞻便吩咐手下人将望月楼的密室清理干净。但望月楼周围有探子,他们进来容易,若想将人运出去便有些困难,所以一直不曾得手。
陆瞻被捕后,陆鼎当下派人前来,务必毁掉这处密室。最快的办法便是用火,一把火烧下去,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火油已经布下,还不等退出,便引来了南府的人。带队的死士手握火把,他身后是四个已经晕厥的女子,火油味最重的地方就在四个女子身上。
一旦火把落下,所有人都将葬身火海。
第86章
戌时的梆子已经敲响,暴雨初歇,风势渐缓。
陆鼎半靠在暖榻上,微微阖目。手里不停的捻动佛串,紧锁的眉头昭示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宋茂礼和陆承风一左一右跪坐在暖榻两侧,默然不语。房檐处雨滴枯燥的落下,使得本就沉闷的气氛愈发压抑。
陆承风额头微微沁出汗水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都这会儿了人还没回来,怕是……”
话音才落,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陆承风见他脸色惨白,心下一沉。
“相爷,鲁达派兵围了望月楼。”
陆鼎倏然睁开眼睛,握着佛串的手用力一捻,佛珠落了满地。
宋茂礼沉声道:“相爷,当断则断。只要崔三娘在宫里,崔家便会继续跟着相爷。只一点,大爷的生意涉及三国,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安上通敌之罪。”
通敌叛国,罪诛三族。
陆承风并不看好:“大伯贪心却胆小,同崔家联姻后有崔氏支持,这几年愈发不将父亲看在眼里。此时若放弃大伯,恐怕会惹得大伯狗急跳墙,到时我们谁也捞不着好。”
陆鼎冷笑:“他胆小?你见过哪个胆小的能做成这等生意。他这是蠢,蠢的无法无天。”
陆鼎怒气攻心,忍不住猛咳了一阵。陆承风忙膝行上前,替陆鼎顺了顺气。
“可若大伯威胁我们去救他,少不得要引皇上猜忌,父亲辛苦多年挣下陆家门庭,不能就这么毁了。”
宋茂礼想了想,说道:“也并非全无办法。”
陆承风忙抬头看向宋茂礼。
宋茂礼微微笑道:“是人便有软肋,大爷的软肋就在于他唯一的嫡子死于非命,他做梦都想再有一个儿子。只要拿住这一点,大爷为了子嗣也不会逼迫于相爷。听说大爷有个宠妾,到时便叫崔氏同大爷说那位宠妾怀有身孕,叫大爷无论如何都要保全陆家。崔氏虽是女子,心机手段却也不差。覆巢之下无完卵,崔家既选定了相爷,那便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至于大爷手底下那些生意……”宋茂礼微微蹙眉,心说大爷果真是个蠢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总要问问相爷才是。
相爷最初替大爷开路引将生意做到各国,一来是为皇上收集消息,二来经营生意也能替皇上敛财。可谁知大爷竟胆大包天到用这条线路行拐卖之事。若仅在本国内便也罢了,偏还在各国倒卖,将其他国家的女子买进齐国,再送到各府官员后院。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就有各国细作。虽然利大,但这种事儿能做么!
如此私下动作,还与北燕南梁都扯上关系,若能扫清尾巴他宋茂礼还敬大爷是条汉子。相爷公务繁忙,这条线瞧着大爷经营的不错,便不再盯着,谁知这一松懈竟出了这样的事儿。
他忍着烦躁,说道:“如今大爷的生意被一窝端了,皇上纵然气恼大爷私下办的这些事儿,但当初他也是实实在在得到好处的。他会严惩大爷以全国法,也会继续重用相爷以安相爷之心。毕竟满朝文武,真正与皇上同心的只有相爷不是么。”
陆承风点头应是:“宋先生说的有道理。父亲当初给大伯的路线可全是咱们自家拿钱砸出来的,虽说咱们也受益,但获益最大的仍是皇上,想必皇上心里是清楚的。别说父亲当真不知情,便是真的参与进来,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陆鼎沉思片刻:“除此之外,应该再送皇上一份大礼。”
宋茂礼拢着袖子,笑道:“漕运。”
北府对李淮来说已是囊中之物,他用洪坤牵制镇国侯是平衡之举。但吴氏漕运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漕运虽归顺朝廷,但江湖事江湖了,李淮若想掌控盛京漕运,仅除掉洪坤是远远不够的。江湖同朝廷差不多,人才难得。吴氏漕运占尽地利之便,同样也是重要地带,并非普通江湖势力可以掌控的。
“吴氏兄弟横行漕运多年,只怕无人能出其右,除非曹家有人在。仅凭相爷手底下的人怕是很难成事。”
陆鼎摇头道:“皇上眼馋漕运多年,想必他手里已有合适的人选,无非是吴氏兄弟根基太厚,皇上恐漕运动荡,不敢莽撞行事罢了。本相既说了是送皇上的大礼,自然是充当先锋打头清缴吴氏。皇上一直盯着漕运,一旦有动静,势必会派人顺势接管漕运的。这样一来,皇上念着本相功劳,总会舍出一条线来给本相经营的。”
宋茂礼微微颔首:“漕运巨利,若事能成,大爷丢了的生意倒也不足为惜了……”
望月楼地下密室,双方仍在对峙。
死士队长得到的命令是毁掉地下密室,不留痕迹。但南府监司和镇国侯府三公子能够安然进入密室,说明外面已经在他们把控之中。这时纵火,短时间内是无法将密室里的东西烧的一干二净的。且面前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若他们在此地出事,一旦查到相爷头上,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