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眉心跳了跳。
她倏然想起方才,自己在熠王面前,夸赞哥哥的话:“能为殿下出份力,哥哥也是极愿意的。”
愿意……
极愿意……
沈姝懊恼地咬唇,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抬眸看向沈晋明,求助地问:“哥……怎么办,我、我方才还在殿下面前说,说你很愿意为他做事……”
沈晋明像被雷劈了似得,望着自家妹妹。
“你对为兄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坑我?”
沈姝很无辜:“我原想着他是哥哥上官,所以……”
兄妹两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半晌,沈晋明十分认真地问道:“熠王殿下……是个很记仇的人吗?”
“大概……也许……不会吧。”沈姝摸了摸荷包里那几颗糖莲子,不大确定地回答道。
——
北衙,北狱。
北衙总部的北狱,并不在皇城里,反而设在京郊庄子上。
楚熠从县主府出来,便直接去了北狱。
京城北狱的结构,一如肃城,是建在京郊某个隐秘庄子下的地下城。
周进喜被楚熠安排的人,从宫里带出来,便直接被带进了这里。
楚熠神情冷肃,沿着暗门后的阶梯,层层向下。
刚走进北狱的地下广场,一脸疲惫的暮和,便迎了上来。
“已经审得差不多了,嘴巴很硬,什么都没吐口,只说那两本医书从他接手时便是如此,不过倒是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两本医书,是李唯忠死后,皇上从太后娘娘那里得来的。”
第263章 将军之酒
暮和顿了顿,又道:“算算时间,当年师父章思淳是在李唯忠死后接的太医院院使之职。而前阵子殿下在云疆时,从棋公公那里听到的消息,也说当初师父为了寻找九转还魂汤的方子,才去的云疆锁关林……”
楚熠剑眉微蹙:“章思淳接管太医院以后,父皇才从皇祖母那里拿到两本医书。章思淳必能辨别出医书的真假……也就是说,父皇从皇祖母拿到两本医书时,就已经是假的了?否则,章思淳也不会离京去云疆再去寻找九转还魂汤。”
“正是如此。”
暮和说着:“为皇上医治的李唯忠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两本医书为何会在太后娘娘手上,师父当年去云疆寻找九转还魂汤的方子,皇上定是知情的,只是,师父究竟有没有告诉皇上这医书的真伪,这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此,他又想到一事,忙道:“殿下先前派影卫去查,云疆万安坊这十五年将军酒的下落,影卫已经查清楚了。大部分的酒,都经由棋公公之手,送进了宫里……那些酒,全都由周进喜安置,并未经过内侍省。”
这话,让楚熠眸色微深。
当初在云疆之时,棋公公曾擅自介入萧远亮、赵宝全给沈家兄妹下毒一事当中。
而后,在父皇和他遇刺以后,棋公公却突然在云疆暴毙身亡。
棋公公本就是父皇设在云疆的暗桩,按说他在云疆搜罗将军酒,送进宫里,也实属寻常。
只是,那夜楚熠在承恩公府发现,太子对云疆的将军酒甚是熟悉,心生疑窦,便派人去查。
现如今,酒的线索既查到棋公公和周进喜头上,楚熠实在很难不多想。
毕竟,在楚熠看来,若父皇下赐将军酒,绝不可能只赐给皇兄,而不赐给熠王府。
思及此,楚熠眸色更深,隐隐有暗潮涌动。
“你忙了一夜,且回去歇着,我去会会他。”他沉着嗓道。
暮和摇头:“我与他打了一晚上交道,对他也算知之甚深,还是我带殿下过去吧。”
说着,他转身在前引路,带着楚熠朝北狱深处走去。
两人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关押周进喜的牢房。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
暮和在门外守着,楚熠独自一人,面色沉肃走进了关押周进喜的牢房里。
明亮的烛火下,周进喜被缚在刑架上。
他身上仍穿着那件大太监的衣袍。
虽然衣袍看上去已经污垢不堪,可浑身上下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若非周进喜脸色苍白,冷汗已经将他头发全都打湿,根本看不出,他已经被用了整整一晚上的刑。
“把他放下来。”楚熠淡淡地道。
影卫从外头进来,上前解开缚着周进喜的绳索,任由周进喜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周进喜挣扎着要给楚熠见礼,却浑身疼得动都不能动弹一下,只得颤颤告了声罪:“谢、谢殿下……”
楚熠坐在影卫搬来的椅子上,古井无波的凤眸冷冷睇着周进喜。
“周公公受累了。”他淡淡道:“本王特地过来,还有一件事要问公公,若照实说了,本王便即刻放公公出去。若不说……公公就在北衙住下,直住到父皇醒来那天为止。”
周进喜身形微颤:“殿下请问。”
若真是贪生怕死之人,听见楚熠这么问,大抵会说一句:“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周进喜没有。
看上去,他似是被刑狱折磨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实则……
楚熠看着他,紧抠着衣摆的手指,凤眸划过一丝暗芒。
他嗓音平淡无波地问道:“云疆有种酒,名唤将军酒,产量极少,很是难得。本王此番去云疆,有幸得了两坛,吃完以后甚是怀念……听闻棋公公每年都要从云疆送几坛回宫,周公公可知道,那些酒如今都在何处?”
周进喜乍听见楚熠的问话,紧抠衣摆的手,倏然一松。
可是随即,他似想到什么,手指又是一紧。
他沉默许久,才忖度着道:“奴婢只是听皇上吩咐办事儿,那将军酒……奴婢听说是先帝生前最爱喝的,皇上让棋天顺贡上来,都存在私库的酒窖里,皇上平日极少动那些酒,只、只在思念先帝时候,会带上一两坛,微服出宫,前往帝陵祭拜。”
楚熠凤眸微眯,清冷威严的视线,落在周进喜的手上,漫不经心问道:“除此之外,就无别的去处么?”
周进喜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没有。”他回答道:“除了皇上带去帝陵的那些,其余全都在私库酒窖里。”
楚熠沉默许久,淡淡问道:“你所说的……可都是实情?”
“是实情。”周进喜勉力抬头,虚弱地道:“奴婢万不敢对殿下扯谎。”
这话,让楚熠眸色骤深。
他面无表情站起身,片刻都无停顿,直接走出了牢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周进喜紧抠衣摆的手终于松开,整个人脱力瘫在了地上……
楚熠走出牢房,面色沉冷,一言不发直接走出了北狱。
待走到地面上,关上暗门,跟在他身后的暮和,忖度着开了口:“方才殿下给周进喜机会离开北狱时,他表现得很平静。到了最后,殿下问他说的可是实情时,他又强调‘不敢对殿下扯谎’,听上去……像是生怕殿下不相信他的说辞似得,这前后的态度,着实耐人寻味。”
这话让从牢房出来以后神情冷肃的楚熠,面色更加沉冷。
“连死都不惧的人,唯有碰上想要保护的人时,才会拼力想让人相信他的谎话。”楚熠沉声道。
暮和眉心微动。
他原想问问周进喜想“保护”的人是谁。
可当他抬眸,看见楚熠沉到极点的脸色,又堪堪咽下到嘴边的问话。
“那现在周进喜要如何处置?”暮和请示道。
“好好送回宫里去,本王倒要看看,他要保护的人,若知道他泄了密,会怎么对他。”楚熠冷声命令。
第264章 你是英雄
楚熠离开庄子以后,从京郊策马飞驰回府。
一路上,他的脸色如覆寒冰,脑中却纷乱如麻。
承恩公府那夜,皇兄饮下将军酒时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历历在目。
太极殿上,皇兄的一言一行,也被他尽收眼底。
还有方才,周进喜的一举一动,说过的每个字,都在他脑海里不断重放。
皇兄,究竟是被承恩公府利用。
还是……这所有一切的主使?
尽管,在楚熠心里——
太子楚信,这个他向来尊敬的皇兄、整个大周朝的储君,惯常谦和敦厚的身影已经渐渐开始扭曲、狰狞。
可楚熠打从心底极不愿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