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听见这话,啧啧道:“这种事情,你不说,我不说,殿下更不会说,谁知道?咱们殿下,这也太内秀了,这要何年何月才能把沈姑娘追到手?不成不成,我得想个法子,好好想个法子……”
——
仁寿宫里。
自太子同萧晴初离开以后,太后跪坐在白玉观音前,捻着手里的佛珠,眉宇间似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汤公公从殿外进来,小声禀道:“娘娘,太极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昨日皇上赐给安定县主一块宫中行走的腰牌一块,还传下御旨,安定县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太医院上下皆可供她差遣。”
太后闻言,手上的动作未停,似笑非笑道:“皇帝近日许是久病着急,做事越发任性了。不是说那女子既不懂医,也不懂药吗?便是赐她太医院院使之职,也是贻笑大方,不堪大用,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太医们想办法。
传哀家旨意,太医们专心给皇帝试方子,闲杂人等的话,无需理会。”
汤公公垂首称是。
他顿了顿,又禀道:“方才朱雀门那边传消息过来,说熠王殿下带了暮家三郎,去了太医院。”
这话令太后捻动佛珠的手一紧。
“暮家三郎?”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抬眸:“可是那个从小熟读医书,据说得了章院使真传,却常年不归家、也不入太医院的暮三郎?”
“正是,难得娘娘竟还记得他。”汤公公回道:“前些日子他跟随熠王一同回的京城,如今已归家去了。听说这一两年,他一直呆在肃城北衙,为熠王效力,皇上钦点他进了太医院……暮三郎好似和安定县主,也有些交情。”
太后眉头一拧。
“怎么哪都有她。”
她闭了闭眼,似在纠结什么,几息之后,她再度抬眼看向汤公公,忽然问道:“方才太子来时,你也见了,你觉得太子如何?对晴初有几分真心?”
汤公公乍听见这话,并不觉得惊讶。
他垂眸忖度几息,慢声答道:“太子殿下,自十王爷那年身故以后,似一夜长大许多,这十多年来,殿下做事稳重,对人亲厚仁和,上至满朝文武,下至东宫侍婢,皆称赞他仁善。
奴婢听说,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赐给他收用的人,都按时服着避子汤。皇上先前问过殿下好几次,殿下也从不提要纳太子妃之事。
只是,这些年来,殿下独独对晴初郡主极为上心,但凡郡主生辰,殿下都亲自派人送东西去承恩公府。
今日奴婢见太子对郡主处处维护,想必先前一直在默默等着郡主。
别的奴婢也不敢说,只这份体贴,怕是除了熠王殿下对那位安定县主以外,众多皇子里面,可是无人能及呢。”
听他又提起沈姝,太后嫌弃地蹙了蹙眉。
“熠王向来不近女色,如今好不容易开窍一回,虽说看上眼的是那么个粗鄙之人,一时痴迷也实属寻常,说到底,熠王不过年轻冲动、在男女之事上见识太浅,怎比得太子这般阅人无数,知道什么是好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知道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
这话太后虽是对汤公公说,却更像是对她自己说。
说到最后,她似想通了什么,笼罩在脸上的愁云一消。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里的佛珠,淡淡道:“生病之人,最忌病急乱投医。这些日子,皇帝身子不见大好,怕是心急上火了。你去把先帝赐给哀家那串凝神静心的佛珠拿来,哀家该去太极殿里看望皇帝了。”
——
与此同时。
沈姝换好衣裳,便由淮安陪着,用那枚御赐的腰牌,进了朱雀门。
因着腰牌上,没有刻字,朱雀门的禁卫,层层请示了足有半柱香的时辰,又跟旁边的淮安确认了身份,这才放他们进宫去。
淮安自小跟随楚熠在皇城长大,对于前朝各处自是熟悉无比。
为免引人注目,他专挑僻静无人的小路走,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太医院的大门前。
沈姝跟在淮安身后,刚踏进太医院的大门,便看见一群穿着官服的太医,面红耳赤将一个眼熟的身影,团团围了起来。
“胡说八道!圣人明明是风寒之症,你这年轻人好生狂妄,只凭脉案就敢断言圣人是中毒,好大的口气!”
第236章 暮和身份
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太医服,看品级应该是太医院的院使。
他虽然两鬓斑白,却面色红润,脸上鲜少皱纹,只是眉头紧皱、满脸肃容,看上去像个刻板守旧的老学究。
而他训斥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沈姝几日未见的暮先生,暮和。
沈姝原以为,昨日熠王说让暮和随她来太医院,不过是陪她来翻看医案。
却没想到——
此刻暮和身上,正穿着一身太医官服。
虽说他整日都是副冷冰冰的模样,长相却十分不俗,哪怕只是穿着太医院最普通的官服,也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若是在宫外,这样的气场下,定没人会主动凑上去招惹。
然而此刻,面对一群上了年纪的太医,那气场,好像有些不大管用……
随着方才院使的训斥声,一帮古板老头儿们,围着暮和七嘴八舌说教:
“呵,中毒?真敢说啊,你可知圣人一道菜入口,要经多少双眼睛,多少道验看程序?难不成太极殿上那些验毒的内侍都是死人?无凭无据,就敢在太医院里信口胡诌,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年轻人,别以为当年你还是个黄口小儿时,被章思淳看上,跟他学过一年半载医术,得他几声称赞,就自以为了不起,你啊,且嫩着呢!”
“哼,咱们太医院是什么地方,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悬壶世家出身,你们北平侯府本是武将,你不去从军,偏要来太医院搅和,老夫要是你啊,就去找圣人请辞,免得在太医院连药都认不全,出了错,还要连累侯府……”
沈姝听着这些话,眼底闪过几丝诧异。
打从她第一次在肃城花街医馆看见暮和时,便觉得奇怪。
明明这人通身上下,自带着世家公子的清贵气派,却偏偏混迹在下九流之地。
不成想,暮和竟然是北平侯府的公子。
沈姝是云疆人,只知道北平侯常年带兵驻扎在大周北境,对北平侯府不甚了解。
可即便她所知甚少——
北平侯府毕竟是一品侯府,暮和再不济也是个侯府公子。
眼前这些个太医,个个都环拱在那个古板院使周围,用挑剔和轻视的目光打量他……
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也太不把北平侯府看在眼里了吧!
见沈姝目露疑惑,淮安赶忙上前,低声将太医院如今的形势,言简意赅介绍了一遍。
“自打十多年前,太医院前院使章思淳,为寻神药不知所踪以后,太医院的院使之职,便落在了太医世家出身的李成仁身上。
李成仁在太医院里,原是专门为太后请脉、看顾太后身子的,医术虽然比不上前院使章思淳,却也算的上是有名的京城圣手。
只是,李成仁被提拔为院使以后,借太后之名,将太医院好生整肃一番,换掉章思淳的亲信,提拔了一批出身杏林世家的太医上来。
自那以后,太医院在人才选拔上,尤为严苛。
非三代以上杏林世家出身、年纪在四十岁以下的人不选。
如今太医院里,四十岁的太医,都能称为“年轻人”,即便这样的“年轻人”,也都是凤毛麟角。
像暮和这样二十出头的……向来在太医院里,只能打杂。”
沈姝闻言,蹙了蹙眉。
她没想到,像太医院这种凭医术吃饭的地方,竟也充斥着官场的习气。
更何况,听上去好似还是太后在撑腰。
沈姝想起昨日才被皇上委以重任,还拥有随意调配这些太医的权利……
她脚步微动,正欲上前替暮和解围——
却见暮和面无表情,冷冰冰开了口:“若圣人果真得了风寒之症,如今已过去这么多天,照你们出的方子调理,怎都该有起色。
可今日看这些脉案,圣人的病非但不见起色,反而比发病之初,还要重上许多,都到这种时候,你们却只一味照本宣科以风寒之症用药,莫非……你们是想弑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