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觉得管家的话很奇妙，他希望她留在身边？
“您不正在这么做吗？”
“不……没有，她对我有什么用？我只是收留她而已。”
“是的，伯爵，她只是您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可那些女人从没有得到比她更好的待遇。”
“你的意思是，我对她很好？”
“不，事实上，您对她并不好，您让她感到害怕，不敢亲近。她想关心您的时候，却被您拒绝了。”
“那种时候她不该多管闲事！”
“是的，您不喜欢被任何人关心，您也从没真正关心过什么人，可您却可以为她不顾自己的安全，以前从没有人让您这么做过。”
“……”
以前……即使是心爱的那个女人，也的确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吧……
“你想说什么，玛利亚管家。”
“恕我冒犯，伯爵阁下应该学会对女士更温柔一点，这应该也是您希望的。”
“温柔……”他迷惑地念叨，“让一个吸血鬼学会温柔，听起来简直是个笑话！”
“其实，您正努力地对伊里嘉小姐温柔，只是您不善于表达。”
“……我不懂……怎么才算对她温柔……我说的话，从来都没有人相信。”
“您应该对她坦诚一点，她会相信的。没有人会愿意相信别人的谎话，您的确对她隐瞒了事实。”
“那些事实对我不利……”
“您向来都只允许对您有利的东西存在，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带伊里嘉小姐回来呢？您不知道您差点为此送掉性命吗？”
“……”
那天……他完全忘记阳光同样对变成吸血鬼的他致命……
他望着窗外那孤月的夜空，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他内心无边无际的恐惧。
只有月光，照亮他的眼眸。
“生前，我只爱过一个女人，因为她，我变成了吸血鬼……从那以后开始，我就再也不能亲近人类的感情了……”
“……抱歉，我失礼了。”
“如果有机会，也许我可以试着……”
*
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我无力地望着布拉德伯爵庞大而美丽的身影，从体内流失的血仿佛原本就不属于我似的，我不想反抗，也不想拒绝死亡。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悲哀，女公爵的一切呐喊都仿佛是我自己心底的声音。
只是，我不是爱眼前这个暗夜的魔王，而是无助，无助地感到自己无法令他偿还痛苦的滋味。没有什么能令他伤心，没有什么能将他从遥远的高峰拖下谷底。
[“吸血鬼，也是会流眼泪的。”]
如果可能，安德拉，我想看看布拉德伯爵的眼泪，是不是也那样清澈，那样透明，是不是从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里也能流出这般痛彻心扉的结晶……
“吼——————————————”
暗夜里，魔王在吼叫，撼动天地的怒吼，震动着凯芬公爵的古堡。
力量的冲击使整座古堡仿佛要塌陷，仿佛它已陈旧得要安然长眠。我看到一个女吸血鬼的头颅在暗夜魔王的爪子里淌落和人类一样的血液，那些，就好像是它的眼泪。
然后，就和那天一样，那对庞大漆黑的翅膀包裹住我，那个温暖安全的怀抱，曾几何时我如此留恋，曾几何时，我又如此憎恨……
“我受伤了……伊里嘉……你能自己回去吗？”
“你……杀了她……？”
“别靠近我……回古堡等我，这几天，不要靠近我……”
“你杀了她是吗？……伯爵。我好累……你也杀了我吧……就和她一样……吸干我的血……我就可以到安德拉那里去了……”
“……我送你回古堡……别离开我……伊里嘉……别再离开我了……”
“伯爵……我很喜欢你陪我跳的舞……但是，已经够了……”
“……”
月与星
[“无法挽回了么……无论我再做什么……都不能挽回了么？……”]
等再次清醒的时候，我又是身处在熟悉的环境里，伯爵古堡的房间，紧密的窗帘不透一丝光，昏暗萧条的地方。
脑海里依稀可寻伯爵的声音，那般柔惋，那般苍凉，隐隐约约的，就像是我自己的幻觉……
[“只有几天，安德拉只用几句话就把你的心带走了吗……”
他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拥抱我的时候，在一片黑暗中，那么清宁、温和、低沉……
“就这么忘了，那天……我这样抱着你，一直一直抱着你，怕你被一点阳光晒伤……你在对我说话，说了很多的话，问了很多的事。我也想对你说话，可是我没力气了，翅膀很疼，疼得让我发不出声……你突然没有声音了，我很害怕，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能让你晒到阳光，可是我的翅膀也在腐化了……
“我只能用衣服把你包起来，然后一步一步拖回古堡。我想走得更快，可是已经走不动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放掉你不管，我可以很轻松地飞回来……我差点也被晒死，如果那样，那么你——我是受‘诅咒’的吸血鬼，负伤的时候会失去感情的……如果那天你听我的话没有进来，没有看到我的那一面，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伯爵的话好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在无意识下，就吸干你的血……让你永远沉睡下去……我不能……却克制不了……你难道……就不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我仿佛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他的拥抱却变得更紧了。
他的翅膀把所有光亮都挡住了，我的眼前只有寂静的黑暗。
我想起了那颗女吸血鬼的头颅……
“不是什么都可以弥补的吧，伯爵？……安德拉会起死回生吗？他可以再变成普通人吗？我可以再变成普通人吗？就连你……一百多年前，为什么想变成吸血鬼？这些……都可以重头来过么？……”
然后，过了很久，我听到了笑声，干涩的声音在颤抖着，逐渐变成狂笑，渐渐又沉静了下来。
“呵呵，呵呵呵……为什么我想变成吸血鬼……问得好！为什么我会变成吸血鬼！为什么我会吸了自己爱的女人的血，然后变成了吸血鬼！”
“‘魔王的女儿’爱的是你弟弟，而你杀了她，这就叫爱么……你杀了她，毁了他们的幸福，这就是你爱的方式么……只为了你的地位和遗产，你不那么做也可以得到它们，可你却想变成吸血鬼！”
“怎么可能呢……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是吸血鬼了……”伯爵的声音有些颤抖，很沉重，又很干涩，“谁会相信，那个‘诅咒’应验在我身上了……”
“然后，每天，每个夜晚，我发现自己在吸别人的血，甚至想吸干心爱女人的血，我不敢在她身边呆太久，我不能让她变成我的食物……可她，还是死了……我却要一直活下去，开枪也好，跳楼也好，怎么也不会死的身体……什么‘伯爵’，什么‘遗产’，你以为那些真的对我还有用么？我想要回我本来该有的东西，可是它们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不重要了。一个吸血鬼，除了血还需要什么呢……”]
一个吸血鬼，除了血，还需要什么？
伯爵，你真的不懂吗？
因为你不懂，所以你无法明白，为什么安德拉会送我回来，为什么他会因此变成一团难看的黑色！因为你不懂！
以后，我的日子，是不是也除了血，不再需要其他任何东西了……
不能原谅，却不能报复，因为我们是吸血鬼，在这个世上永恒地生存着，除了对血的渴望，永远麻木地生存下去，几个世纪，几百个世纪，几千个世纪……
伯爵失踪了几天后突然出现在我房里，依旧神气活现的笑容，在他身上，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今晚是月圆之夜，陪我一起共进晚餐好吗？”
他把我推进梳妆间，女仆贝丝拉好像一早便等候在这，恭敬地向我们行礼，不掩欢喜之色：“伯爵阁下。”
“交给你了。”伯爵拍拍小女仆头上的花饰，便立刻退出房间。我第一次见他这样对待家仆，这么的高兴。
贝丝拉拉拉我身上的衣裙，不一会儿皱起眉头嘟起小嘴，很不满意的样子：“嗯——，要好好整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