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都笑道:“难道是怀疑我们当中有高手?这也说不准。”
听了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十七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听众人聊天,倒是将朝中的形势并林家的事听了个清楚。这时,突然听见张继的声音道:“呦,宋将军,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张继弓着身子不停作揖,在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少将军宋承宇。
或许是在边关久了,这位名满京城的年轻将军虽锦衣玉带,却并没有京城公子的脂粉气,顾盼间仍是目光如炬,英武逼人。
他见张继行此大礼,虚扶了一下道:“宋某前来为夫人祝寿。”
张继一边道谢,一边忙让人进去找林天佑,又忙着让他上座。
宋承宇环视四周,见上面坐着几位朝廷官员,品级都比他高出许多,便上去寒暄了几句,却并没有坐到张继给他让的座位上,而是一转身,坐在了秦十七的对面。
宋承宇与秦十七自西北边关一别,至今已半年有余,彼时他虽身受重伤,记忆模糊,却仍记得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少女,还有那个绿眸少年,而此时,却万万想不到就在眼前出现。
秦十七见他看向自己,倒没有回避,只是微微颔首,便自去喝自己的酒。
宋承宇举杯遥敬,一饮而尽。秦十七见状也饮空了杯子,二人目光一碰,心照不宣。
这时林天佑已经从后院走了出来,向所有人致谢,又向坐在首位上的几位大人一一敬了酒。
这时,只见张继的一个手下匆匆走了进来,与张继耳语了几句。张继眉头一皱,向秦十七这边看过来,然后低声和手下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人便转身去了。接着,张继向林天佑说了几句什么,又将他支使开了。
秦十七见此情形,未动声色。在他身后相邻而坐的是一对祖孙俩,爷爷花白胡子看起来十分祥和,孙子今年六、七岁的模样,正是好玩的时候。
小孙子坐到秦十七边上,一直试图跟他说话。
“哥哥,你看我手里的陀螺好看吗?”小孙子举起手里的陀螺给他看,上面用彩笔画出了五彩的条纹,比一般的是要鲜亮多了。
“嗯。”秦十七哼出一个鼻音,已算是很给面子了。
小孙子对他的脸研究了一番,又问:“哥哥,你是武将吗?”
秦十七看了眼那爷爷,爷爷显然觉得自家孙子很可爱,一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秦十七有点心烦,但跟小孩子发作他也拉不下脸,只好又说了声:“嗯。”
“哇,我以后也要当武将!”小孙子一脸崇拜地看着秦十七。
秦十七眉角抽了抽,这种情况他应付不来啊……
“哥哥,你喜欢吃鸭掌吗?”小孙子盯上了他面前的碟子。
秦十七与他对视了一眼,把自己的那一份鸭掌递了过去。
“谢谢哥哥!”小孙子可高兴了。
爷爷看见了,阻止道:“不客气没礼貌!怎么能跟人要东西呢?!而且你不是不爱吃鸭掌的吗?”
小孙子眼睛亮闪闪地说:“我就想要哥哥的这个。”
秦十七想要不找个由头出溜吧,他有点坐不住了。
小孙子哪里放过他,又两眼闪亮亮地望着他说:“哥哥,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吗?”
“……”秦十七扛不住他哀求的小眼神,默默把手伸过去给他摸。
他的手修长漂亮,可手心却有一层薄薄的茧,摸着有几分粗糙。
小孙子摸着他的手心,忽然把他的手抬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孩子小脸柔嫩的触感让秦十七愣了一下,这种感觉……很奇妙。
小孙子双手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闭着眼睛说:“跟爸爸的手一样呢。”
老爷子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两眼不禁有些湿润,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秦十七道:“这孩子的爹……死在战场上了。”这孩子的爹也是自己的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如针钻心。
听了这话,秦十七与不远处的宋承宇心里俱是一沉,目光在空中相遇,神色不禁黯然。
酒席既开,觥筹交错,便有人喝多了,说话的声音,劝酒的声音,笑声,好不热闹。林家仆人一直在上菜,菜式和顺序都是有讲究的,眼下正要上的是菌菇鸡汤,每桌一个上菜的仆人,排了队走上来。
给秦十七他们上菜的仆役快走到桌前的时候,也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向前扑过来,手里的鸡汤也泼了过来!
对秦十七来说,要躲开鸡汤很容易,但如果他躲开了,这些鸡汤就落在了边上那个小孙子的身上。就这么一个转念的功夫,他只向孩子那边缩了一下,鸡汤从他身侧全数浇了上去!
那鸡汤看着不冒热气,是因为上头封了厚厚的一层油水!但泼到身上可不一样,烫得皮肤都得起泡!
张继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叫道:“怎么办事的!快拖下去!要不是今日林太夫人做寿不能见血,少不得剥了你一层皮!”而后向秦十七赔礼道:“这位大人快把衣服脱下来!鸡汤太烫了,得用冰敷一下!”马上又回头对边上的仆人说,“赶紧去冰窖里取冰来给这位大人敷一下,起泡了可不好。”
鸡汤确实烫,好在冬季衣服还算厚,否则少不得烫出一背的水泡来。
张继又忙向秦十七道:“烦请这位公子将衣服脱下来,给您收拾下伤处。”
秦十七看了张继一眼,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站起来直接把衣服拉开。这里全是男宾,倒也不会唐突。他拉下衣服后,只听见四下一片抽气声。
很多人因为喧闹声都往这里看过来,自然也看见了秦十七脱了衣服后露出的一身的伤疤,那些创伤多到连张继都呆住了,这人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究竟是经历过什么?!
但他身上伤疤虽多,却看得出都是经年的旧伤,并没有添什么新伤,倒是鸡汤浇过的地方,皮肤红红的,隐约已起了泡。
张继脸色变了又变,忙向下要喝斥道:“还不快取药来,看看把这位公子伤成了什么样?”又连着向秦十七赔不是。
秦十七怎能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于是淡淡一笑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漠北战事不断,打仗自然是要受伤的。我被敌人抓去过,我杀了他们的人,他们在我身上留点伤,也算公平,对边关的将士来说受伤不是什么事,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好运气了。”
四下一片抽气声,惟有宋承宇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秦十七身上最骇人的还不是刀伤、剑伤、鞭子抽出的伤痕,而是锁骨被穿后留下的杯口大疤,皮肤狰狞地纠结在一起,昭显着它所经历的伤痛。
同样是武将,上过战场跟没上过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杀过人的武将,就像是开刃的利剑,连气息都是带着杀意,跟京城里混日子的武将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仆人取了药来,张继忙让人带秦十七到隔壁房内处理伤口。
烫伤本不严重,敷了药整理好衣服,秦十七走出门,却正好和宋承宇走了个对脸。
这位小宋将军倒也直接,只道:“末将有话说。”
穿过宴会厅西侧是一处小院,转过门去便是后府,倒十分安静,宋承宇停下脚步转身施礼道:“谢大人救命之恩。”
秦十七还了一礼道:“将军客气。”
宋承宇看着他,目光不容回避:“请问救起末将的那位小姐,可是总督府的人?”
听了这话,秦十七眉毛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原来他刚刚还是去打听了自己的来历,于是只道:“是总督大人的千金。”
宋承宇点了点头:“请大人替末将谢过小姐,将来若有用到之时,末将定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十七也曾在军中过,知宋承宇此诺绝非虚言,自然不好推托,只简单客气了一下。
这时,却见后府小门一开,林天佑走了出来,见到秦、宋二人,不由一怔。
宋承宇与林天佑虽交往不多,但还算相熟,于是互相问候,林天佑的目光一转,便停在了秦十七的脸上:“这位大人可是漠北总督秦大人麾下?”
秦十七对自己刚来到林家便所有人探听了底细的事已经不意外了,可是却对这个想要杀死秦朝雨的人没什么耐心,只是应付一下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