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普通打工族下班晚点就情有可原,他帮男人开脱,也给自己找坚持的借口,不知不觉从7点等到了9点,从无座等到有座,从有座等到了店里几乎无人烟。
但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再见,再见,再见。
他在脑中不断重现男人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原本强大的自信随着夜深而渐渐被消磨,但转念一想,也可能是自己发出的邀请太过隐晦,人家压根没听出来。
甜筒吃撑了,体内又是一阵冷。
从小都是被人邀请,主动邀请别人没经验,结果出师就翻车,他感到好后悔。
吴霭一边懊恼一边等,很快就十一点多。
再忙的人也不会午夜来肯德基,他把头埋在胳膊里丧气,被打扫的服务员叫了起来,还以为在哭。
哭是没哭,只是人又丢了,不知道怎么再找,也不知道又要等好久。
他一看时间,想起来明天还和洪仓夏知礼有约,依依不舍站起身,垂头丧气地迈开步,丢了钱包没找到似的。
门是两层,吴霭走过去,伸手去推里面那扇,这时,外面那扇出现了另一个眼熟的身影。
也个子高,也是三十多岁,是在剧院台阶和肯德基前面见面时,和男人一同的那位。
他一惊,让到一边。
但那人进来,完全没注意到他,目不斜视径直往点餐台走去。
吴霭又忙不迭追过去,喊:“您好,先生。”
那人回头,问:“嗯?”“那个……我们见过,您是不是有个朋友……我之前看你们一起从车上下来……我在这里等……”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友好,不唐突,但那人的眼神却完全像看陌生人。
吴霭说了一半自己都糊了,悻悻摆手:“抱歉,我认错了人。”
没认错,就是找个台阶。
他无奈又遗憾,出门打了个车,回家正好十二点。
一宿只浅眠。
翌日。
吴霭五点四十起床,五点五十出门,七点上了高铁,八点到了杭州。
刚出站,果然有知礼安排的车来接。
司机是个健谈的人,五十来岁,故意拉着他从西湖边绕道,各种典故各种景观如数家珍,恨不得荷花都按朵拿出来剖析。
吴霭听得仔细,兴致却不高。
他还惦记着男人的事,耿耿于怀那声再见,念念不忘他的唇角和眼神,不停琢磨不停想,早饭都忘了吃。
酒店在三台山上,上山的时候景点更多了,司机一口苏杭普通话,说快了像越剧的念白,也像rap。
吴霭别听边往外看,绕过一个弯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正在骑自行车的人。
柏油马路虽不陡峭,但毕竟是山路,体力消耗大。
那人肩宽,腰窄,T恤被汗湿了黏上精壮的后背,正站起来使劲,专业运动员似的。
吴霭一看,忙说:“师傅师傅,快,赶超前面那个人,咱们在他前面停路边。”
司机立马比“OK”,加速超车,绕过一段距离后刹车。
但他和吴霭都低估了自行车的速度,被拦截时已很逼近车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那人临危不惧地立马变道。
吴霭看自行车都快倒地了,心头一紧。
这时他却迅雷不及掩耳地衔接了个利落急停,身子带着车一斜,又一回摆!胎和地面摩擦出“滋——”的一声!安全着陆!吴霭忙从车上冲下来,以为自己惹了祸,腿都软了,喊:“知礼哥!对不——” “起”字没出口,发现夏知礼正咧着嘴看自己腿,抢话道:“怎么样?!怎么样?!刚才牛逼不牛逼?!”他短发,坚毅五官眼睛偏大,搭配麦色的皮肤特别精神,坐在车座上单脚蹬地,人和造型都帅气。
吴霭跑过去,嘴甜:“帅死了!怎么这么牛逼!”话没说完一定睛,发现知礼跨着的是一辆摩拜!他惊诧,怔怔:“哥……你这……不是山地车啊。”
知礼笑,指身后:“我刚去送洪仓开会,回来看见有共享单车就想试试。
我大学玩骑行来着,唉太可惜了,刚才没让他看见!”吴霭愧疚,承认错误:“对不起,都是我让司机刹的车。”
知礼摆手,兀自惋惜:“早知道让你拍下来了。
你说说,唉,给他看看多好。”
吴霭想想刚才确实帅,没记录下影像着实遗憾。
这时,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块空地,侧回头看见知礼也在往那看。
两人对视,一拍即合。
几分钟后,他们挪到了那块空地上,检查了地面和车,准备就绪。
吴霭刚参与过大电影的拍摄,学成归来,运筹帷幄地问:“准备好了么?”知礼蹬着共享单车踌躇满志,回答:“好了!”吴霭摄影姿势举起自己手机,喊:“Action!”知礼得令,骑着那辆共享单车全速往前冲,猛地急刹再变道,竭尽全力复原刚才场景,正在状态,吴霭:“Cut。”
知礼停下来:“怎么?”吴霭:“少了点情绪上的危机感。”
方才的司机把车停到了旁边,一听,吴侬软语点头称道:“急迫一点。”
吴霭学冯,吹毛求疵:“不是我想要的感觉,再来一遍。”
知礼点头,上次送吴霭回上海时还是穿西服坐豪车的商业精英,这么会儿又变成了想搏爱人一笑的特技演员。
他为了在洪仓面前耍帅不辞辛劳地点头,道:“我回忆一下刚才啊。
这么……再这么……嗯!来吧!有感觉了!”司机在一边看热闹:“加油!”吴霭循循善诱:“你要想象有机动车拦截了你的去路,要想象洪仓哥在,明白吗?”夏知礼低头凝眉,摆弄车把仔细揣摩:“嗯,明白!”吴霭又装模作样地右手举起手机,左手模仿打板,喊:“Action!”夏知礼再一次在空地上往前冲,再次一个急停,驭马似地前轮险些离地。
吴霭惊讶,掌着镜还不忘发出一声:“Cut”。
等知礼停下来,鸡蛋里挑骨头:“表演痕迹太重了。”
就这样,两人忘了时间,不辞辛劳地一遍遍重复拍摄,好热闹的司机在一边激情加油,精益求精,孜孜不倦,比剧院里的真片场还热火朝天。
很快,时间直逼十点,吴霭再一次喊“Cut”,夏知礼推车凑上来与他一同检验成果,看完后点头,道:“这条还行。”
吴霭:“嗯。”
知礼看自己玩了半天的共享单车,吩咐:“那就这条吧,我怕把车搞坏了。
洪仓回来了你想办法拿给他看。
别说是刻意拍摄的。”
吴霭:“这条很棒,没问题。”
离酒店已不再远,两人没再坐车,结伴往山上走。
路边全是树荫,埋伏着四起的蝉鸣和徐徐微风,令人心旷神怡。
空气中有夏天的味道,加上见了好朋友,吴霭心情稍微释然了一点,问知礼道:“洪仓哥这次来开什么会?”知礼拿着手机边走边翻,答:“来开他们项目的评估会,还要当代表发言,他一工作起来真的超级厉害,前两天给我说他们组要得六万多的奖金。”
“这么厉害!”吴霭看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看车,问:“六万多?哥你要换车?”知礼一听,笑逐颜开:“不是我换车。
说起来,因为这事儿我们还差点吵架了。
我觉得他得了奖金,总得给对象买东西。
前天就主动提出作为贤内助得讨点奖励,结果你猜他说什么?说给买我优衣库去!我寻思几万的奖金就给我买优衣库也太抠门了,生气。
结果他解释他们组商量好了要把钱捐出去。
说他们前段时间工作的一个镇子有所小学,孩子们吃得不咋地,想捐个食堂。
我让秘书去了解了一下,那里人口分散,上学也困难,但有公路,想以他名义再捐辆校车。”
知礼哥有自己的事业,盘子不小,不霸道也总裁。
但一提到洪仓他总笑得纯真又灿烂,高中生似的。
吴霭动容,竖拇指:“哥,你和哥哥,你们真棒啊!”“棒的是洪喵咪。”
知礼花痴脸,不小心透露了两人间的秘密爱称,忙岔话题:“洪仓,棒的是洪仓。
一会儿咱们下山吧,我去给他买定胜糕吃,再去趟优衣库。
前段时间太忙了,没顾上给他添夏装,你俩身材差不多,帮我当模特啊。”
回去之后略加收拾,他们坐车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