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霭消失,张达恋恋不舍,说:“长这么大了。”
“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们儿……”
“去你妈的!”吴辉绕过他往楼道走,吼:“吴春霭姓吴!是我自己的!”
上了楼,他先蹲在角落抽烟,掐时间徘徊到九点跑去门口,敲着喊:“张达,张达,张达……”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张达睡眼惺忪:“这么早啊?”
“我怕你又睡到下午。”吴辉强行挤进去,一看到处都乱,问:“你昨晚又去哪里玩了?”
张达转身走进卫生间,他却鬼使神差蹲到了垃圾桶前。
垃圾桶的上层是零食的口袋和卫生纸,吴辉轻车熟路地伸出手去翻,果不其然拉出一个东西。这时卫生间的门一响,他立马把它又塞了回去。
张达:“我还能去哪里玩啊,老地方,叫你和王胖子一起你们又不去。”
迪厅?酒吧?卡拉OK厅?吴辉猜了一下,左右的太阳穴被一个细长的东西拉扯。他头更疼了,强撑着:“收拾一下去北京都要带的东西,我帮你。”
床他不愿再坐,干站着。张达听了,懒趴趴又躺回去了,说:“我想了一下,我对签约一家经济公司,上电视之类的事情真的没兴趣。但有这个机会也不错,小孩儿你和王胖子去吧,我——”
“砰——”他话没说完,垃圾桶突然弹到了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各种垃圾天女散花,那只用过的安全套不偏不倚地挂在了被子一角。
张达:“你?!”
脑中绷起了弦,吴辉攥紧拳头:“你说过你要和我一起!”
没能和父亲一起,吴春霭没平时那么高兴,说:“那我把外面的巧克力舔了,你吃里面的。”
吴辉一回来就站在阳台抽烟,说:“行。”
过了会儿吴春霭跑过来,火炬表面的巧克力干净了半张脸却花了,举着说:“爸,吃吧。”
吴辉躬下腰要他喂,问:“儿子,作业是什么?”
“写作文。”吴春霭自己也吃:“题目是《我的朋友》。”
吴辉:“哦?你写的哪个朋友?”
“乐队的键盘手。”
“哦?技术不怎么好的那位?”
“弹琴是不好……但他请我吃零食,还借MP3给我听。他叫付涂涂,我俩总一起去保安室逗看门的小狗。”
吴辉:“小狗好好地看门,你们去逗人家干什么?”
“因为很好玩呗。”吴春霭熊孩子似地说。
吴辉弄不懂什么是好玩。
三人来到北京签了经济公司,开始上电台和电视,没想到第一张专辑就大卖,每场演出都爆满。他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闪光灯,但又觉得能和张达在一起,做什么都挺好的。
但张达又经常晚上不在,吴辉在一次工作结束后拦住他,要求一起练琴。
张达:“琴有什么好练的啊?你弹得够好了。”
吴辉:“那你呢?”
“弹琴又不好玩,你让我凑合凑合就行。”
“什么好玩?”
“你还是个小孩儿,和你说不懂的。”
张达扭头就走,吴辉追上去,说:“那一起。”
来到的地方是一家酒吧,比在西南老家的要喧哗。
卡座里面已经有了七八个年轻人。张达一到被拥着叫“达哥”,但等吴辉摘了口罩和帽子,所有人又都怔住。
张达:“喏,你们心念念的吴辉。”
吴辉懒得打招呼,一落座,一个年轻的女孩立马靠了上来,说:“吴辉,我是你铁杆歌迷,你比海报上还要帅。”
他不理她,坐在环形的沙发上看划拳喝酒的张达,看他的笑,看他不断攒动的喉结和被酒浸润的嘴角,脑子里有东西在挠。
“吴辉?”旁边的女孩子又唤他:“看什么呢?”
张达的衣服被人扯乱了,露出一截侧腰。
狂躁的鼓点下吴辉想靠过去,女孩子却拉住他用耳语,说:“你硬了。”
他被叫到了教务处。
接到电话的时候班主任说吴春霭和同学打架,等吴辉到了才发现打的是那位小键盘手付涂涂。
事情的经过是两个人借着课间去逗小狗,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半道打了起来。吴春霭占了上风,吴辉本来觉得会不好处理,结果对方的家长是上次要签名的女子,一见他就说算了,等走出来办公室还不断重复:“天呐,儿子,这是妈妈年轻时候的偶像!”
他道了歉也给出了那天没给的签名,吴春霭全程看着,无话可说。
等回到家。
一进门,吴辉:“老规矩,自己去反思一下,想好了我们再谈!”
吴春霭小圆圆脸儿上全是泪痕,说:“不用了。”
“你打了人还理直气壮?”吴辉垮起脸指小房间:“禁闭半小时!”
等儿子一进屋,他又独自站到阳台。
吴春霭从小就是乖孩子,但吴辉知道他很容易被激怒,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他点燃一根烟,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才能给儿子提供尽可能好的教育环境,但这时,恍惚间瞥见楼下一闪而过了不应季的大衣。
吴辉赶忙把头探出窗外,拿着那只烟读了100秒,果然听见门被叩响。他太阳穴有开始跳,想坚定在原地却不自主地走出去,犹豫不以该开门还是置之不理,这时,一个小身影从屋里冲到了门口。
吴辉:“别——”,没来得及,门被儿子打开了,站着位水站的工人。
“对不起,哪位叫的桶装水,签收一下吧。”
第二天《辉乐队吴辉在酒吧醉酒滋事,殴打女歌迷》的消息炸了所有娱乐新闻的头版,公司让吴辉去媒体前道歉,他坚决不去。
张达也被目击也参与了斗殴。公司高层没办法,在郊区找了栋房子,禁闭乐队冷处理。好巧不巧去的第一天王胖子就阑尾炎了,于是只剩下他和他。
不再需要应付演出和采访,张达每天从早睡到晚,饿了就出来要吃的。酒吧事件外界众说纷纭,在这里一切都平静,吴辉脑中的弦慢慢松开了,每天坐在二楼窗台前练琴。
窗台正对着张达的房间,他写了一堆的新歌,没事干就去推那扇门,还总假装问:“你睡饿了没?”
有天吴辉坐在床沿小憩,模糊间被人推,一睁眼看见张达睡醒了,躺着唤:“小孩儿?你在干什么?”
吴辉不敢说实话,谎称自己练琴太累了。
“累了就睡觉啊。”张达笑,拉他也躺下来,说:“小孩儿,你脸红什么?”
“付涂涂不对,我对。”吴春霭的脸气得红扑扑的。
他还没长开,眼角很圆钝,有乌溜溜的瞳仁。吴辉坐在一侧,训斥:“想了半天你就想出个这个?对你就能打人?!”
“不是你们大人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付涂涂和我吵架了。”
吴辉:“因为什么吵架?”
“因为……因为……”吴春霭哽咽了两秒,突然又哭。
他是个大孩子了,吴辉不愿逼问,说:“爸爸不希望你用暴力解决任何问题。”
“那什么能解决?”
“什么能解决你需要自己想,用很多的时间去想。”
“但时间会冲淡一切,我可能就不想了。”
吴春霭奶声奶气的,吴辉愣了一下,觉得这似乎是个悖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并没有冲淡一切,外界没有停止对吴辉打人的争论,有人说他脾气从来都暴躁,有人说他不堪歌迷的骚扰。公司着急,让他录了写的新歌低调放送去电台试水,出乎意料歌迷的反应非常好,一到晚上全去点辉乐队的歌,还有人直接写信给公司请求他们做巡演,又一次爆火。
吴辉还是赖在张达房间,有天晚上下了场雨,被分享了棉被。他高兴到睡不着,半夜从后面偷偷抱他,从那以后两人就每晚都这样,光抱着,不做别的。
他总以在写歌的名义把大门紧闭,脑中那根弦被放松,做任何事情都不离开张达五步,虽然刚满二十岁但坚信这样人生足够好,最好,破天荒写了一些关于感情的歌,风评被乐评逆转,被多方催着回归,却不愿意离开小楼了。
傍晚。
吴辉煮了面,对面吃了两口就停了下来,他:“是不好吃吗?”
“不是。”张达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烦闷:“我脑子里面总是一片乱,周围越安静我就越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