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上去只拽住了他的吉他,没拽住人。”
李搏恩:“你说‘有人’?”“嗯。”
庄安直视他的眼睛:“很遗憾,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跳下去的是贾昼。”
“只是遗憾?”“确实很遗憾。”
“你习惯于直呼自己的恋人的大名?”李搏恩的两条眉毛生得浓,皱起来后有股阎罗般的煞气,锲而不舍对“恋人”二字用重音。
庄安:“前任恋人。
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叫他贾昼。”
“你昨天说你们地下恋情两年,年初分手了,有没有证据?”“有,他给我发的挽回短信,在他拍电影的时候,用罢演威胁我去探班的通话记录,后来又几番来到这里找我,我不堪其扰,让大楼的安保拉他进黑名单的邮件,都可以提供。”
“听起来,庄先生在这段恋情里偏被动。
你们同性恋群体是不是对于这种主动和非主动的关系有专门的称呼?”“前恋情。
并没有。”
“他追你?”“可以这样定义。”
“你为什么不主动,他是大明星。”
“年龄差距很大,他有自己年轻人的圈子,我们都太忙。
第一年在一起平均一月见一次面,第二年他提出休息,频繁去往我的住所,我很快发现他对可卡因高度成瘾。
他不光不戒断,还教唆我一起。
因此,我对分手的态度一直很坚决。”
“我查了记录,你从未对他吸食毒品的行为进行过举报。”
李搏恩的眼睛鹰隼似地一亮。
“咳咳。”
边上的女警忙推了他,使了个眼色,又道:“还有吗?”“嗯。
这一个月,他连续给我骚扰电话,还发了一些不雅的照片。
记录也给你们了。”
庄安摆手,望向李搏恩,问:“李警官还有想问?”李搏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用左手四指弹琴似的依次敲下桌面,说:“上面一整层楼。
你只在会议室里装监控,为什么?”“很简单,如果不出差,我平均每天在那里的时间超过18小时。”
庄安指了指天花板,很坦然:“整个顶层,除了会议室,其他地点都算我的生活区域,我不是愿意在自己家里装监控的人。”
口供录得并不细致,耗费不到半小时,结束的时候女警小心翼翼地告知庄安作为目击证人,不能在结案之前离开上海。
他表示理解,等签好字独自往外走,刚到电梯口,李搏恩追了上来,喊:“喂——”庄安:“喂?”“我们见过你忘了?”“记不得了,李警官请讲。”
“十七八年前吧,上海市青少年钢琴大赛,你是第一,我是第四,没奖。”
“有这样的事?”“弹琴好的人,都严谨。”
“我很多年不再弹琴。”
“你的不在场时间对得上,毒检结果也对得上。
这大明星太可怜,被富商男友甩,一气之下殉情自杀。”
“哦。
头条已经出来了?”这时电梯来了,庄安没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还没时间看。”
“哈哈。”
李搏恩听了,剑眉牵着左脸的肌肉一拧,突然换成极快的语速:“但你并不是滴水不漏——保险箱,保险箱你居然没有固定在墙体上?”与此同时,旁边走过了一个他警察局的同僚,喊:“李队。”
庄安趁他分神,看了眼时间,反问:“需要我现在说?”李搏恩回过头:“你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什么。”
“你说了我也不敢听,我层级太低,连传唤你都不敢还得上门来走过场。”
面前没桌子,李搏恩把手指放在大腿上弹:“地下车库的监控也被上级单位直接调走了。
我好羡慕,庄先生只手遮天。”
“调走监控的不是我,我也无所谓你们问不问保险箱。
李警官大可公事公办。”
庄安向前伸手,主动做出个戴手铐的姿势,说:“来吧。”
毕竟不是私人办公区,周围一直在路过其他人。
李搏恩等人走远,不服气地冷笑:“至少现在你的身份是自杀案件的目击证人,不是谋杀案件的嫌疑犯,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
我反而羡慕李警官吃公家饭。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今天就要来工作,很简单,因为贾昼跳楼,开盘一小时兴海旗下四家上市公司的股票几乎被腰斩,我也是受害者。
我现在要去开会,和董事会成员商讨应对措施,你旁听吗?”庄安一步走进电梯。
他想起来了那场钢琴比赛,没什么特殊的,自己总是赢。
“不了,庄总好走。”
李搏恩撤了一步,但等电梯门开始闭合,他却还是憋不住道:“真相总会在的,只要人活着。”
庄安:“嗯,我同意。”
电梯抵达的地方是第六层,很空荡。
他往里面走,一个短发的女子迎了出来,说:“庄总,人都到齐了。”
前方有一扇朱色的大门,与大厦别处偏现代化的装修风格不很融入。
庄安一边走过去,一边问:“我的漏接电话里有没有夏知书的?”“没有。
需要联系夏小姐吗?”女子跟上来,又递过一沓厚资料:“这是关于股指和舆情的分析报告。”
庄看表,沉默了几秒。
等再抬起头,目光就变了,他没接资料却径直伸手去推门,说:“都不用了。”
门一开,正对着的是一副《六骏图》。
里面的空间很大,做了雕花的窗棂和吊顶,中心摆着张红木的长桌,并不像是会议室。
长桌的左右分立着四把和一把红木交椅,该到的五个人全已到齐。
“宫爷、李伯伯、周叔、亓叔。”
庄安向前走,依次和他们打招呼,最后向年长的女子颔首,喊:“大姑。”
他走到该自己坐的地方,却发现没椅子,还没开口,旁边一个声音等不及开骂:“你是个什么小孩啊!?从小就古怪!搞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啊!?”说话的人是李伯伯,六十来岁,穿了公园大爷似的背心和短裤,捧着一个保温杯在啜。
他旁边的周叔添油加醋:“对!我一打开手机,全是你的烂消息,天捅破了啊!塌了啊!我们都被你害了!股价!惨的咯!我都不敢看!”五个人在,四个人坐,比起刚才录口供,更像是审讯,但庄安没椅子也站得板正,无所谓地回:“叔,那就不要看。”
“你!”块头最大的亓叔拍桌而起。
“坐下坐下。”
左手边的宫爷爷把亓叔拉回座位,自己却站起身,指了指墙上:“六骏图啊,庄安你看看,创业兴海的六骏图就就少了你爸爸。
我们五个都看着你长大,你有什么话不能给家里人说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突然跳楼了?这人咱们惹不起!想想对策,我关心的是你!”他确实年纪太大,激动起来兴师动众。
庄安看那副画,六骏各个飒爽英姿,体貌健美。
可他知道在坐可不是什么良马,是曾经父亲身旁的群狼现在的鬣狗,缓缓回过头,道:“宫爷,以你的消息网还拿不到我的口供?”“拿到了嘛。
你说你晚上在谈事情,他自己来跳楼。
但是啊,但是,尸检的结果他24小时内没有吸食过毒品,不存在毒醉,你倒好,咬定了他是自杀。
我不管在座的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的,我要是不信,他外公也不会信!他外公你惹得起?!”宫爷的话语一出,剩下的三个老爷们也纷纷站队:“不信,没法信!”“哦。”
庄安还是按兵不动,说:“不信就不信。”
“‘不信就不信’?”亓叔又一次站了起来,骂:“无法无天啊你,小王八蛋!李老的外孙!李老的外孙!你个小赤佬下午就会有人来抓你进京!你要进了京!我会立马发起董事会弹劾你!你要是被弹劾!命是保不住的!”庄安盯着他:“卸磨杀驴?那亓叔,你能拖动这口磨?”亓叔被激怒,卷起长袖猛挥拳。
周叔抓住他,苦口婆心地放狠话:“你惹的那一屁股风流债,玩玩女明星就算了!男的也搞!你搞没关系!你死也没关系,但是股价!股价!你不能不管股价!你死了我们还得活着啊!”庄安用手撑着桌子,很淡定:“我都要死了,还管什么股价?”“你!”四个长辈都被气得面红耳赤,个个都想往前冲,但又都故意相互劝阻着,不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