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没回答。
女人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说完,等了两秒,就挂断电话。
听筒里传来富有规律的“嘟嘟”声。
好半晌,初恋才放下手机。
这段时间,她对顾嘉南也不算完全没了解。
林芽喜欢八卦,周末一拿到手机,就要看娱乐新闻,以放松自己压抑五天的心神。因为她的原因,近乎下意识地关注顾嘉南,时间一久,她的主页全是顾嘉南相关。
林芽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暗恋顾嘉南的人,得知他离开南城且不知何时会回来时,一直很担心她的状态,时不时地挑点重要的好消息告诉她,以缓解她紧绷的心态。
比如,他复出后的画展相当成功,近乎全网好评,还得到不少资深画家的夸赞,话题#那个天才油画家回来了#全网起飞。
还有他的二十四岁生日。
那天正好月考,初恋白天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问老王要手机,即便找到,老王也会以“影响考试”为由拒绝她。到了晚上,才拿到手机,给他发了条祝福短信。
他似乎很忙,她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他的回信。而她没法一直等,顶着老王慈祥的目光,磨蹭了一会,就把手机上交了。
直到周末,她才看见他的回信。
时间在第二天的凌晨两点半,内容简单,又不失风趣:谢谢小鬼,能收到这条祝福,老南同志即便老了一岁也很乐意。
其实,初恋还准备了一份礼物,是一只油画笔。但因为那几天她忙着备考,也不知道他的新住址,没能把礼物送出去。
对于“他的二十四岁生日,自己只发了一条迟到的祝福短信”这件事,初恋一直很愧疚。
林芽为了安慰她,看了不少顾嘉南的生日报道,并一一告诉。
他的壕粉包下北城最大也最贵的LED电子屏,让路过的行人都看见他的盛世美颜,都知道他今天二十四岁生日。
这只是其中一个粉,还有其他的。有钱的独自包广告牌,没钱的就集资送鲜花和礼物。总之,他的二十四岁生日过得很盛大。
听到这些,初恋很高兴。
高兴他收到了这么多祝福和礼物,即便她的祝福迟到,礼物也迟到,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同时,她又很难过。
原来,她于现在的他而言,真的可有可无。
正如她曾经所想的那样,在那个花花世界中,她只能仰望他。
以前还会还能乐观地想,她应该还是有点不同。虽然自己想不出,也说不出不同在哪的答案。
或许,当时就清楚,只是在自欺欺人。
现在,谎言被拆穿,底下难以逾越的鸿沟再次显露。
鸿沟旁边还有许多小裂痕,无一不在彰显,她跟他的差距。
她突然想到顾嘉南的别墅,他离开后,留下了所有钥匙,被她和妈妈拿着,不要钱地拿着。
如果租出去,顾嘉南会得到多少租金?
初恋把手机揣进兜里,去小阳台洗了把冷水脸,冻得小脸和十指泛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才停下来,然后离开寝室,去办公室交手机,再回到教室,坐下来写试卷。
好像她的这次出校,只拿了个快递,放在寝室后,就回到教室学习,一切跟以前没任何不同,也没发生任何事。
直到深夜,初恋做了个梦。
梦到那天晚上,她蹲在滴水的屋檐下,眼巴巴地看着街头,顾嘉南骑黑机车而来,但没停在路灯下,而是化作一道残影,直直地从眼前飞过,驶向街道的另一头。
梦到顾嘉南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下面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梦到她站在北城的时光广场,望着LED电子屏上的顾嘉南,笑着说了句,这男人真好看,然后转身离开。
从此,初恋和顾嘉南的人生轨迹错开,再也不相交。
如两条平行线。
初恋猛地惊醒。
整个人如置身烈火中,被焚烧得滚烫,又浑身湿漉漉,嗓子眼又干又疼又痒,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用尽全力地起身,却鬼压床似的,半分都动弹不得。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久得初恋以为,自己会死掉。
她晕乎乎地想,如果这么早就死掉,算不算英年早逝?
应该算吧。
突然,脑门上亮起一道白光,刺得她眼睛一阵阵的疼。
耳边响起林芽慌张的声音:“恋恋?恋恋?!你怎么了?!!”
初恋张了张嘴,想说,我感冒了,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紧接着,她又听见林芽大声喊文静和徐雯雯的声音。
没一会,整个寝室都吵闹起来,说话声,脚步声,开门声,混在一块,跟菜市场似的。
然后,她被好几只手穿上衣服,再被谁背起来,过山车似的颠来簸去,颠簸了好久,被轻放下来,屁/股下软软的,好像是坐垫。
最后,她似乎听见了老王的声音。
最后的最后,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意识消失时,脑中闪过很久以前,她问自己的问题。
如果初恋只是初恋,顾嘉南只是顾嘉南,那么他们会相遇吗?
曾经还保留着一丝幻想,如今的她能决绝地说出答案。
绝对不会。
高三的寒假被狠狠地掐头去尾,只剩下过年那十几天。如果不是学生们强烈反对,校方还打算二十九放假,初四就回校上课。近两个月的寒假,到最后,被删减得连一个礼拜都凑不齐。
现在倒是能凑齐一个礼拜,还能多出几天。但老师们不约而同地布置一大堆作业。如果不争分夺秒,连寒假作业都写不完,根本没时间走亲访友。
如此看,还是老师们棋高一招。不用现身,就把同学们的寒假压榨得一分一秒都不剩。
补课那段时间,初恋一直住在学校。丁晨不用帮她做饭、洗衣服和打扫房间,就出去旅游了十几天。回来后,心情变得很不错。
三十那天,丁晨亲手下厨,做了满满一桌菜。
母女俩面对面地坐在桌上,气氛还算融洽地吃了个年夜饭。
丁晨刚来南城那段时间,两人的关系紧张得快裂开。因为初恋住校,回到别墅,也基本待在房间学习。两人很少见面,见到也没几句话,大眼瞪小眼十几秒,然后僵硬地转过身,各回各的房间。
像现在这样,面带笑意,还互相夹菜,难得一见得让初恋想买五百响鞭炮,庆祝一下,想了想,清清嗓子,主动开口:“妈妈,你还想出去旅游吗?”
丁晨动作一顿,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疑问:“怎么?”
“我觉得,这次旅游回来后,你好像变开心了不少。”初恋垂着头,用筷头戳碗中的米饭,温声道:“高三下学期的学习会更紧张,我可以周末也住校,你就不用照顾我,有更多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丁晨愣了很久,勉强地笑了笑:“先吃饭吧。”
原本融洽的气氛被这个话题变得沉重,母女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远了点,但初恋不后悔,再让她选择一次,还是会这样做。
妈妈的上半辈子被家庭套牢,套得太久太死,已经跟血肉紧密相连,以至于分开时,让自己浑身是伤,痛苦不堪,下半辈子,该自由自在一次。
她狠不下心,做女儿的,就轻轻推她一把。
母女俩就这样温馨又沉重,简单又复杂地过了个年。一时间,初恋无法用言语去描述,这个年到底是过得好,还是不好。
最后放下筷子时,她站起身,帮着收拾剩菜,收到最中央的红烧鲫鱼时。丁晨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
初恋很快注意到她的目光,也抬起头,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丁晨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看了好久。
盯到初恋的脸部肌肉开始发酸,已经不足以维持笑容时,丁晨才张了张嘴,有点迟疑地问:“自己能行吗?”
听到这个委婉的问题,初恋知道,妈妈同意了她的建议,笑了下,点点头,语气很认真:“能行的。”
丁晨依然有点犹豫:“如果有问题,就找王老师。”
初恋点头道:“我知道的。”
顿了顿,丁晨又道:“成绩——”
初恋赶紧道:“上次周考,我全校第一,唯一一个七百分。”
闻言,丁晨笑了下,带着满意和骄傲。她没再说什么,拿起保鲜膜,将红烧鲫鱼封好,捧在手中,笑着说了句:“年年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