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早晨的时间已经被浪费了。她知道沈辞也是为她好,还有什么好怪罪的,只能盼着今日能早些找到苏府了。
苏知心没辙,只好拿着衣服去换上,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
为此,午饭她也没好好吃,三下两下就给扒完了,拽着沈辞只往城西奔。
往城西去恰好要路过楚王宫,看见宫外还是士兵守着,就知道楚王宫里是住着人的。苏知心记不清里面是什么样的,但凭着楚耀帝贪图享乐的性子,也知道里头装潢一定很奢华,现在住里面的人可享福了。
“现在是谁住这儿?”
“西京张太守,原本也是有太守府的,想必是看王宫奢华又无人管辖,自己就住进去了。”沈辞看了门口士兵的服饰便明白了,这是太守府兵的服饰。
苏知心深深看了几眼赤红色的宫门,嘲讽地扯起一边嘴角,“楚耀帝一定想不到,他的地盘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太守霸占了。”
这也算是对那个有眼无珠的楚耀帝的侮辱。
因为她的话,沈辞笑了笑,道:“这可不是小小的太守,西楚灭国,西京风雨飘摇,作为西楚的国都,先帝担心有人复国,特意派遣了张太守过来,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一个月不到就震慑了百姓。如今的西京就是比以前寂寥了些,很多百姓都搬离了。”
“你说,沈傅席会不会借西京自立为王,与大齐对抗?不过张太守也是颇有手段之人,应当不会让沈傅席得逞。”苏知心莫名就想到了这里,然后自己否决掉了这个可能性。
但是这也的确是种可能,沈辞认真思索了一番,“沈傅席经常反其道而行之,也不是不无可能。而张太守是忠君爱国之人,大几率是不会反叛。至于小几率的事,我自会处理,你无需担心。”
“好啊,快走快走,城西要到了!”
记得季初泠说过,沈辞很希望为齐贤帝分担政务,所以无论是治病,还是和张太守商议防范沈傅席,都是他步入仕途的机会。
“对了!你看这宫门就没有想起来什么吗?你肯定来过好多次楚王宫,不可能没有印象啊!”刚往前没走几步,苏知心又想起了这事,立即挽着沈辞问。
沈辞想着那副令人乍舌的画面,道:“想起了第一次进皇宫的情形,楚耀帝当真豪奢,接我的宫人都有二十个,个个穿金带银,穿得比大齐的妃子还光鲜亮丽。”
“我都不记得他这样呢,难怪要灭国。”苏知心小声讽刺了一句楚耀帝,随后问道:“你没有想起别的吗?”
“没有,你怎么了?”沈辞摇摇头,对于苏知心反复地问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
意识到是自己表现得太急迫,引起了沈辞的怀疑。苏知心很聪明地没有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特别特别想知道你到底忘记了什么啊!你现在是我的希望呢!”
她的急躁表露得太明显了,否认反而是欲盖弥彰,不如承认了会更好,反正她也是真的很希望沈辞快点想起来,沈辞真的是她的希望。
沈辞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当作安抚,“你别急,有些事情就是要慢慢来,不能太着急。”
在沈辞面前,苏知心当然是听他的,暂时把问题藏在了心底,太急迫了容易乱,确实不好。
路过楚王宫直走就是城西,此处不再是拥挤矮小的房屋,变成了高达的院落,显然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地方了。
太守府、尚书府、将军府……一座座院落出现在眼前,可惜一看都是空宅,大门紧闭,毫无人烟。
国难当头,影响最深的往往不是百姓,而是官员。官衔越高,遭难越重。
西京不再是国都,这里不需要那么多官员,平民百姓没有勇气占据这些府邸,这里也就无人居住了。往日是安静,如今是冷清。
一直往前走,他们看见了一座被烧得漆黑的府邸,牌匾砸在门前,是反着的,看不到上面的字。但他们都知道,就是这里了。
苏知心不指望沈辞帮她把牌匾反过来,自己搓了搓手就过去了。奈何牌匾太重,她的力气也不够,还是依靠了沈辞才翻过来。
此时,牌匾上的两个烫金被磨掉的大字夺走了两人所有的心思。
“苏府”这两个字是苏启之亲手写的,和别的府邸牌匾都加官衔不一样,苏府的牌匾从未变过。苏启之当时说,官员变动大,牌匾换来换去也是麻烦,冠上姓氏才是一劳永逸。
从此,苏府在这一条街上独树一帜,谁都知道这是苏丞相家。
苏知心的手抚摸在那两个字上面,问:“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才说的不能再那么着急地问沈辞,苏知心又给忘掉了。这次不是为了找到证据,而是单纯地希望通过沈辞,能想起更多曾经和爹娘在一起的快乐回忆。
在看到牌匾上的字时,沈辞感觉身体有些轻飘飘的,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牵着他的手进府,看到苏府被烧,看到他一个人走出来……很多画面叠在一起,他看不清也看不懂。
这种状况下,他只能说:“没有想起来。”
他明白,苏知心现在多想听到他说一句,想起来了。但是他真的说不出口,也不想给她编出子虚乌有的温情故事,只能伤了她的心。
“不急,王爷,可我有点想哭,苏府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家称不上豪华,不是很大,也该是干干净净的,庄重的,怎么变成这惨败的样子了?”苏知心攥紧了沈辞的衣袖,说是想哭,实际上是红着眼眶,眼泪半天也没掉下来。
沈辞哪能忍受苏知心在他面前要哭不哭的,一把抱住了她,让她的脑袋埋在了自己胸口,“想哭就哭,不需要忍着。”
“不能哭,我们进去。”她不能在这浪费时间。再怎么难过,她也没忘记,要尽快把沈辞送回去。
只是看着面目全非的苏府,她有点害怕了。
既然她想进去,沈辞也不会制止她,把她整个人都揽在怀里,免得她更害怕了。
府里的尸体都被处理过,却没有人来处理血迹和污渍,远远望过去,桌椅板凳似乎都在原地。以前以为东西不可能都还在这里心里还总存着期望,可现在真的在这里,苏知心也没觉得很开心。
这里的血迹,被烧毁的木桩,破烂的桌椅……这些都太刺眼了,完全看不了。
“王爷,右转直走是我的闺房。”她闭了闭眼,不想再看这一片狼藉。
沈辞理解她的意思,带着她直接往闺房走去。倘若是苏知心十几岁的闺房,父母又健在,这闺房可没那么好进。
不过这闺房还没等到苏知心四岁就被烧毁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院子被烧得残破不堪,手指在墙壁上戳一戳就会摇摇欲坠,能撑十四年不倒已经是奇迹了,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这里就要坍塌了。
房门都是关着的,苏知心的手在门把手那停留了很久都没有动静。沈辞看得到,她的手在颤抖,打开这扇门,又会看到怎样残败的景象?
沈辞没有说话,把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就好像给了她勇气一样,把这扇门打开了。
大火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烧得黑糊糊的,眯着眼仔细看才能发现,无论是床帘、被子、床单,床底的绣花鞋……全都是水红色的。
苏知心深呼吸一口气,从沈辞的怀里退出来,怕床烧腐了会塌,蹲在床边,摸着鞋子、床单,哽咽着说:“我想起来了,鞋子是我娘绣的,床单是我娘织的,上面的花纹都是她绣的,她是那么温柔的人。”
摸过了这些,她又慢慢走到了衣柜前面,柜门要掉不掉的半挂在上面,里面的衣服也都积了很厚的一层灰。
苏知心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都是陆怜心亲手做的衣裳,几乎都烧了一大半,变得破破烂烂的,一件幸存的都没有。
到衣柜的最后一件,还没拿出来就能看到那是水红色的衣裳。
以前苏知心很宝贵它,这才放在了衣柜的最下面,用别的衣裳保护起来。可大火是无处不在的,就算它在最下面,依然不可避免地被烧毁了一小半。
她小心翼翼地把衣裳捧起来,裙摆处是几朵熟悉的茉莉花。
“阿辞哥哥……这是你送我的裙子……”她耸耸鼻子,突然喊出了很久以前的称呼。
如今长大了,她满口阿辞哥哥会显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