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这一日,学馆的钟声一响,所有人都在学堂里规规矩矩的坐着,连平日里爱玩闹都会收敛了几分。
乔明渊同胡汉喜是打了赌的,连着几天,胡汉喜都在找乔明渊的麻烦。
今儿自然也少不得。
他冷笑着路过乔明渊身边:“夫子教你读圣贤书,可不是教你钻到钱眼儿里的。一身铜臭味,也好意思跟我们做同窗!”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同窗都愤怒的想要起身。
他们这些时日跟着乔明渊赚了不少,容不得胡汉喜说他不好,当然,也是因为胡汉喜这话说是骂乔明渊,实则是将他们都一起骂进去了。
乔明渊拽住林则惜,随后笑着抬起头:“胡兄此话差异,老师说了,学以致用,我不过是在将老师说的话用到实处而已。”
“哼!”
胡汉喜没占到便宜,气得直跺脚:“巧言令色!乔明渊,你可别忘了咱们的赌,我等着看你跟我求饶!”
他错身而过。
他身后跟着刘秀山,所谓明阳学馆里的一等一优生,他经过林则惜身边,嘿嘿一笑:“林则惜,你还有时间同情别人啊,别忘了,你要是没能入甲我入了,你得脱了裤子让我踹三脚,还要背着‘林则惜是缩头乌龟’的木牌游咱们清水镇呢。”
“滚!”
林则惜就回了一个字。
那两人就走开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个不停。
“这小人!”林则惜鼻子都歪了:“瞧他那得意的样儿,恶心!”
“行了,你管他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乔明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你可别忘了,这赌注你跟我一起下的。”
“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小小季考?”林则惜不以为意的甩甩头:“小爷聪明着呢,以前不好好考,是因为不想考得太好让这群王八蛋自卑。你瞧我的,这次非让他们知道王字是怎么写的!”
“你就吹!”沈秋池横他:“别输,丢脸!”
“滚,还是不是兄弟!”
几人登时就将方才那一点不愉快抛之脑后。
很快,夫子们就都来了。
王夫子和孔夫子监考,两人一人抱着一摞厚厚的卷子,一前一后进了学堂,然后将试卷分发下去,王夫子和孔夫子一人坐前一人坐后,王夫子清了清嗓子:“都到齐了吧?都到齐的话就开始吧,半个时辰交卷,写不写完都作数。”
之后,学堂就陷入了一阵安静。
这是乔明渊第一次参加真正意义的季考。
沈秋池和林则惜参加过多次,先前就告诉他季考大致考什么内容。季考难,难在题目实在太多,常人难以在半个时辰内写完。
乔明渊低头看试卷,帖经题就有四十道,还有墨义题十道,一共是五十题。
帖经题较为简单,自打科举开科以来就有,是将经文的上几字或几句写出,令考生填补,有点类似于现代语文考试的课文背诵。墨义题就要难一点,给出一段话,解释经义,其中,一字不落的写出集注上的注疏的算为上,能用自己的话解释的则为中。
丙班的学生季考,只考帖经题。乙班的学生则考两种题型,到了甲班,还要另外加作文题。
所以,这个难度对要科考的学生来说,只能说是一种考验。
乔明渊飞快的扫了一眼题目,顿时安心,帖经题和墨义题其实都不难,熟读四书五经和《文书集注》,就都能做这些题目。
第154章 季考
而且,这些时日在卫轻轩那儿读书,卫轻轩不愧是大儒,教书育人极有章法,对乔明渊的启迪是很强的。他从前自己学的那些,加上在学馆中学的东西,经过卫轻轩的引导,便都有了水流入沟渠,流畅自如的感慨。
唯一要担心的,正如沈秋池说的那样,是时间问题。
题目太多了!
一个字不能写错,一个题目不能少,方为上品。
乔明渊抓紧时间研磨,开始飞快的写了起来。这段时间抄书、苦读,他又如此热爱学习,这些东西对乔明渊来说压根不难。他一口气就写完了四十道帖经题,然后就剩下十道墨义题了。墨义题虽说是十道,实则多数是一句话,注释起来很快。他写完之后,轻轻放下笔,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环顾四周,沈秋池还在写,林则惜抓着耳朵急笔狂书,模样可笑又可爱。
他摇摇头,检查了一遍之后,站起身来交卷。
这时候大家都还在埋头苦书,他突然站起来,连夫子都有些意外:“怎么?”
此话一出,不由惊了众人,才发现原是有人提前交卷。
怎么可能呢?
众人回头看了看夫子讲座前的沙漏,沙漏不过去了一半多些而已。
“嗤,这个草包,铁定是不会写,坐着也是无聊吧?”
有人冷笑了一声。
随后就引来一阵大笑,夫子连连敲打着桌子:“噤声!考场之上不得喧哗。”同时又对乔明渊说道:“既然交卷了就出去,别在这杵着。”
乔明渊恭敬的做了个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学堂。
这时,王夫子才低头去看他手中的考卷。他看了一眼,眸中顿时写上了惊讶,手中的试卷卷面整洁,字迹清雅仿佛拓印的一般,就这一份卷子交上去,怕是连馆主都要赞一句不错吧?然后,他才仔细去看乔明渊的答题,半晌,他哑然的对孔夫子招了招手。
两个人耳语了一阵,孔夫子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
下面的学生早有人注意到夫子们的异常,见两位夫子交头接耳,似乎对那答卷很满意,都有些慌了神。怎么可能?他们都读了几年了,难道还不如一个入馆不足四个月的学生?
“哎哟——”
有人惊呼,原来是被乔明渊惊扰了心神,一不小心,袖口沾了墨汁带到了卷子上。
季考是不提供稿纸的,就算提供,誊抄一遍也写不完了。按照季考的规矩,考生不能自己带草稿纸,横竖就一张试卷。而评卷之时,夫子们都是按照科考的规矩来审核,卷面有污损的第一个就淘汰,没有资格入甲。错了留下涂改墨点的,也是一概不取。
科举历来如此残酷,上了那考场,不管文章如何出彩,前两样没做好,一律是不取的下场。这也是明阳学馆的高明之处,培养学生们的好习惯。
此人懊恼自不用提,旁人见状难免更加焦躁。
胡汉喜还在挣扎:“夫子们定是在嘲笑他写得差吧?”
刘秀山没理胡汉喜,他看了看自己跟前的试卷,墨义题还有两题,便抓紧了时间继续作答。
唯有一些久经考场的老学生忙定了定心,继续奋笔疾书,老神在在的不被这些事情影响。
沈秋池是一位。
林则惜也是一位。
董路看了看这两位,心里也是很稳。
其实这几人日日在一个号舍,都知道乔明渊多用功,也对大家的水平知根知底,见乔明渊提前交卷,林则惜等人均是心里笑骂那小子又在装逼,给他出了个大风头,别的就没了。
沙漏到底,季考结束。
王夫子和孔夫子收了试卷,这一天就没安排了。夫子们忙着改卷,学生们就自己温习功课。夫子们一走,他们就感觉被从压抑的笼子里放了出来,忍不住欢呼。沈秋池搭着林则惜的肩膀,身旁董路还在忘我的回想刚才的考试,沈秋池拍了拍他:“还想呢,没必要,有那闲工夫还是想想一会儿吃什么!要不,林则惜请客,今儿咱们买几个小炒打打牙祭?”
“滚,你自己赚的银子最多,偏要来管我要。”林则惜不干,将自己的钱袋子捂得很近,满脸紧张:“这是我的老婆本,谁都别想动!”
“我请吧。”董路说。
他来了学馆就一直受这三位照顾,至今还没回报他们什么。他心里高兴,也是口袋里有钱,人也前所未有的爽快了起来。
“让明渊请!”沈秋池嘿嘿笑:“咱两也要留着娶老婆。明渊娶了媳妇了,他没这烦恼,他不请客谁请?”
“就这么定!”
此时,乔明渊已经在号舍里休息了,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三个兄弟联合起来卖了。
腊月二十一,季考成绩公布。
一大早上,学生们就乖乖的坐在学堂里等着了,王夫子没来,不过大家都不意外,等他出现时,就意味着季考的结果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