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17)

人家费嘉年不瞎不傻,还看不出你讨厌他啊?还防患于未然,晚了。

不过林婉自己有算盘,用不着纪南操心,她只担心一件事:之前求丁医生帮费嘉年的忙,这事一直瞒着林婉,要是费嘉年也去婚礼,两面一对,就该露馅了。

林婉不知道她在想这个,对着镜子理头发,“哎,我还是想不通啊,费嘉年怎么就回老家当老师了?高中毕业的时候看起来雄心壮志的。”

纪南下意识地反驳:“当老师怎么了?当老师挺好的啊,工资不低,还有寒暑假。”

林婉在镜子里看她:“纪南,第二次了。”

“什么第二次?”

“上次也是这样,我一说费嘉年没出息,你就要跟我翻脸。”她转过头来,趴在椅子上看着纪南,若有所思,“他家里人住院,你还托丁医生帮忙,有这回事吧?”

纪南脑袋里轰地一下,张了张嘴,像一条被海浪抛到岸上的鱼。

“还说我呢。”林婉的笑容依然温柔,这些年来一点都没变过,“纪南你自己也有小心思,就不跟我说,对吧?”

化妆师拿着发卡过来,把纪南的及肩发梳起来固定住,露出脖子和肩膀。为着要当伴娘,头发早两周就染黑了,身上这条裙子又是林婉特意挑的,方领、白色泡泡袖,她像住在华丽房子里的玩偶,看起来又乖又漂亮。林婉满意地点点头:“好看。”

“……有点不舒服。”

“要好看就得不舒服。”她的手上下摸来摸去,被林婉一把攥住,“真的很漂亮。你就是平时老穿牛仔裤大爷T恤,现在穿不惯这个。”

“真的好看吗?”

“嗯。”她点点头。

“你喜欢就好啦。”纪南站起来,“我得先走了,得去接冯一多。”

林婉没有说话,从镜子里看见纪南换回了那身破破烂烂的白T牛仔裤,拎着包向门口走去。

不修边幅。林婉在心里给她下了个定义,低头玩弄手机上的挂件。突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发型师笑着问:“落东西了?”

她抬头,纪南就站在身后大喘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费嘉年的事,不该瞒着你。”

镜子里的纪南拿一根橡皮筋把头发扎成个小啾啾,白T恤又宽又大,她翻了两道边卷起来。

纪南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一根筋。平时看着挺机灵,实则又莽又倔,看准了方向就低头往前冲,不怕姿势笨拙、惹人发笑,也不怕头破血流。

林婉和丁医生谈恋爱也好多年了,一直觉得结婚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必然发生,无需快步前进,更不必拖延。到了今天,眼前放着新娘头饰,头纱和礼服就挂在身后,包里还有给各位亲朋好友的喜帖,万事俱备,她却第一次觉得有一点害怕。

发型师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林婉头皮被扯得一紧,痛得要落下泪来,纪南在她面前蹲下,低声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她鼻子红红的,“不管你了。”

“我们是朋友,对吧?”

纪南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笑意,是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真诚、勇敢,这是林婉从少女时代就对这位好友无比崇拜和依赖的原因,时光似乎对她格外仁慈,他们都变成了奇奇怪怪的大人,只有她依然是她。

“不然呢?”林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别怕。”她的掌心干燥、温暖,让人安心。

费老爷子这顿饭最终还是定在了周末,两位医生不肯来,来的只有纪南和冯一多。

冯一多这次物理单元考上了七十分,兴致颇高,很得意地说:“外公说要是会考上八十,过年带我出去玩。”

纪南不知道爸爸还跟她私底下有交易,正喝汤呢,一勺子汤洒了一半。隔着方形餐桌,费嘉年的视线迅速落到了她身上,她假装没看到,擦了擦嘴。

费承章很喜欢这位叽里呱啦的小友,追问道:“上哪玩啊?”

“不知道呢。”

纪南故意使坏:“我读初中的时候他也这么说来着,考到班级前五带我出门玩,结果去了儿童公园,从我们家坐三十六路公交车,连门票带来回车费总共五十二块,哎呀,这笔帐算得好精。”

冯一多被她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一下蔫巴了,又听小姨说:“不过那时候我们家没钱,现在你外公拼命赚钱,出手总该阔绰点。”

她讲话像说书,抑扬顿挫,有声有色,费嘉年笑得要死,看冯一多又被她骗得晕头转向,忍不住见义勇为:“外公不带你去,就求求你小姨。”

火又烧回了她身上。他笑起来露出八颗门牙,五官舒展、眉眼弯弯,非常之漂亮,让纪南想起了那个久违的绰号,“美人”。在美人面前,她连白眼都翻得很无力。

奇怪。从前费嘉年一笑,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条件反射式的不适感今天竟然一次都没出现,不知道是费嘉年变了,还是她脱敏了。

冯一多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里:“不过我觉得我们那个补习班啊,不太行。”

两百块一节呢!抠门精纪南头发都竖起来了:“不太行?”

冯一多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剧烈,有点不知所措,挠挠头说:“就……就,大家都挺厉害的,我有时候听不懂……”

看来还是要给她请一对一的家教。纪南一想到学费就心如刀绞,费承章在边上说:“嘉年帮帮忙好了呀,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同学之间,就要互相帮忙嘛。”

费嘉年正低头把一筷小青菜往嘴里送,听到这话,筷子都差点没捏住。抬头看纪南,纪南迅速地把目光移开,好像怕挨他打似的。

倒也不必吧,纪南。他放下筷子悠悠然说:“如果需要的话,周末我可以帮她讲题。之前冯一多在我们班里还得避嫌,现在转去文科班,就没关系了,至少把这学期末的会考先过了。”

冯一多在边上看她眼色。纪南一咬牙,干脆拍板:“行,那就麻烦费老师了。”

一顿饭吃得不要太欢乐,冯一多叽叽喳喳地说学校里的事,费承章像相声演员给她捧哏,不停地说:“然后呢?”“这样啊?”“好厉害!”

费嘉年一直微笑着,很少说话。这对纪南而言又是另一项重大发现:原来私底下,他几乎称得上沉默寡言。

吃完饭,纪南主动提出送他们回家,先把老爷子送到了教师公寓,接着是费嘉年。车依然停在小区门口,费嘉年的身影消失在铁栅栏的后面,冯一多突然从屁股底下抽出样东西:“这是什么?”

大红色纸面,金色勾线,是林婉的结婚喜帖。林婉不是很想自己跟费嘉年打交道,特意让纪南转交,结果被她给忘了。

纪南一拍脑袋,从冯一多手里抓过请帖就往小区门口跑。费嘉年已经往里走了不少路,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纪南,因为缺乏运动,跑了这么一小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路灯还怪他:“挺,挺能跑啊。”

“怎么了?”

“林婉下礼拜结婚,让我把喜帖给你。”

费嘉年没想到林婉还会邀请他,意外都写在了脸上:“……没搞错?”

纪南觉得林婉跟费嘉年不对付也有自己一份功劳,如今看他们俩有破冰的希望,很是想要推波助澜一番,特意点点新郎的名字,“上次那位丁医生,啊,其实是林婉男朋友,一直想跟你说,怕你介意。”

“我知道。”

纪南愣了:“嗯?”

“我知道是她男朋友,没找到机会谢她。”他的微笑里带着一点取笑的意味,好像在说:纪南,你这点小花头,我怎么会看不穿呢?

纪南突然觉得没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你去吗?林婉结婚。”

“我是伴娘,我肯定得去啊。”

“那我也去。”

那我也去。

短短四个字,好像是初中时和林婉一起去食堂吃午饭,林婉说你去超市么……你去我也去。这话由费嘉年说出来,语气轻松随意,却让纪南的脑袋一瞬间被空白占据,紧接着,奇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迅速涌上来,她的手不知该往哪放,摸摸鼻子,拢拢头发,最终落在后颈上,轻轻揉了揉。

“脖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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