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非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有多狼狈。
她被辞退的理由是她弄丢了公司的大客户季先生，给公司造成无以弥补的大损失。
这个季先生，是一个矮胖的、操着一口方言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和她昨夜误入的那个房间的纪先生，不是同一个人。
阴差阳错，她的清白，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夺走。
失了清白，还丢了工作。
这四年里，这个男人的相貌，在她的记忆中是模糊的，怎么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轮廓，每每想起那一夜，她都头疼欲裂。
然而，今天在幼儿园门外，那个叫纪言中的男人一出现在她面前，她的记忆，瞬间恢复冲击。
李非非捂着嘴，蜷缩在地上，背靠在床尾，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怕吵醒床上的小孩。
四年过去，她的心中谈不上恨，但也无法释怀。
再见只会加深伤害。既然是个错误，又何苦再纠缠。
公立幼儿园周末不上学，星期六早上，李非非带着小孩一同去家政公司做钟点工，老板娘分配完当日的工作，李非非被单独派去成康公馆做工。
成康公馆是西班牙布局风格，标准的低密度、高绿化率住宅小区，人造湖，环水而居，是名流的私人官邸。
用一句话概括，成康公馆是一个非常高档的小区。
李非非骑着电动车，带着小孩走进它，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眼花缭乱。
连一向安静的李乐乐也雀跃了。
“妈妈，看，花！”
“妈妈，看，鸟！”
“妈妈，看，水！”
“妈妈！……”
这里的鸟语花香，一石一水，确实美不胜收。有空她得多带小孩见见外面的世面，长长见识。
她要做保洁的是一个小户型联排别墅的三单元，按了门铃，房主不在家。
可爱可亲
家政公司的老板娘分派工作时，告诉过她，如果房主不在家，可以发消息联系，还特意嘱咐她不要打电话，以免打扰到主人。李非非找出记录在卡片纸上的联系电话，给房主发个条消息。
“您好，希望不会打扰到您，我是您昨天预订的家政公司的保洁工李非非，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三分钟后，她收到一条开锁密码，指示她输入密码，解锁开门。
但凡智能锁涉及到远程开门都会有被互联网入侵的风险。验证解锁，相对安全。
房子是新中式装修风格，收拾的很整洁，主人应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妈妈，那个好漂亮！”
小孩被客厅的流苏水晶灯吸引住。
客厅吊顶上的灯是很漂亮，高端大气上档次。小孩子也小孩美的东西。
贫穷限制了想象，有钱人的生活，和他们这种普通人不是一个阶层。
房主不在，进门打扫，手脚要干净。李非非让小孩在外边等着，有事就大声喊她。
半小时后，boss回来。小孩一个人坐在门阶前，抬头看向他。
boss问小孩在做什么？
小孩回答，在晒太阳。小小的人儿，不带认生的样子。
晒太阳补钙。
boss皱了皱眉头，问小孩怎么不进去？一个小孩呆在外边，是不安全的。
小孩说，妈妈告诉过他，不能随便进出别人家，这是对人的尊重。
boss有种理屈词穷的滋味。
交谈到此结束，小孩爬起来，朝里头喊了声“妈妈！”，李非非穿着保洁服正在擦拭厨房，厨房是半开方式整体厨房设计，用吧台做了隔断。
听见小孩喊她，她忙跑了出来。看见站在外边的人时，李非非怔住。
boss的眼神儿深了深。
一个下班回家的丈夫，下班回到家门口，被妻儿热情拥抱，画风该是多么温馨，多么幸福，多么羡煞旁人……
这是个梗。
……
（三分钟冷场时间到。）
“进去吧。”
boss走到玄关处换鞋。
玄关处设计了做收纳的储物柜。
“……我是家政公司的保洁工……”
boss就是房主，李非非很是局促不安。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她需要先搞清楚究竟是不是他预订的保洁工作，还是她又走错了门。
“我是纪言中。”正是boss向家政公司点名道姓，指明今天只要她一个保洁工过来。
这里是他的私人公寓，私密性强，谈话更方便。该解决的问题，必须解决，他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昨天在幼儿园，boss也是这样向她做的自我介绍，所以今天他特意预订了她，是找她来谈谈的。
“进来坐吧。”boss走向客厅。
客厅是白色的布艺沙发，地毯是灰褐色的，冷色系搭配。
李非非不想和他谈，什么也不想和他谈，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如果可以，她希望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见到他，可以划清界线，不相逢不相识。
boss皱起眉头，又从客厅走回入户门，他还是那句话，“我们谈谈。”
她不肯谈，那就由他打开话题。boss的目光移向小孩。
“你叫李乐乐？”
小孩看看他，又抬头看了看李非非，点了下头。
很好，小孩晓得回答他的问题，boss的眉头舒展开。
“是谁给你起的名字？”boss继续问。
“妈妈。”小孩从容镇定。让人联想到一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boss的口吻缓和了几分。
“我妈妈叫李非非。”小孩回答的很认真，这几天的学没有白上。老师教会他，勇于回答别人的问题，同样是一种礼貌。
小孩叫李乐乐，妈妈叫李非非，小孩是随妈妈的姓，姓李……boss放低姿态，和小孩平视。
小孩的理解能力有限，听不懂随妈妈的姓是什么意思。
“那你爸爸呢？……叫什么名字？”
boss提问的问题，围绕在小孩的身世上。
该来的迟早会来，怕是躲不掉的。李非非的心头揪成一团，小孩是她的孩子……
boss的眼神儿更深了，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他当然知道小孩是她的。光靠她一个女人，是造不出这个孩子的。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造小人，要男人和女人共同创造。
气氛冷凝。
“我是妈妈的孩子。”
小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像是在经过极认真的思考后，才得出这个结论，boss被小孩的认真逗笑。
小孩的小表情变得更认真，是他说错话了吗？
“你说的很对。”boss敛了笑意，小孩误以为他是在笑话他。
小孩迷惑了，那他为什么要笑他呢。
“……因为你很可爱。”boss想了下，竟然令一个小孩伤脑筋了，是他问的问题太深奥了，还是他的反应，过火了？
“……可爱？”小孩也认真地思考了下他的措词，可爱的孩子，讨人喜爱。
这是个褒义词，是好听的话。
好话哄死人。小孩也愿意听好听的。
boss很自然的抬起手，摸了摸小孩的小脑袋。小孩长得平头正脑，是个小小男子汉。
boss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在他的圈子里，流行一句话，boss一笑，准没好事。boss更不是一个爱和人说笑的人，在众多的亲朋好友眼里，他是最没有小孩子缘的一个，只有他的外甥女姜如月不怕他。
小孩也不排斥他，感觉这是个亲昵的动作，被激发出亲切感，小表情添了分灿烂：“我干爹叫陈志刚。”
小孩是在回答他刚才的提问。
“干爹？”boss皱起眉头，这个称呼还真是特别。
“是啊！”小孩歪着头，小脑袋又转不过弯了。问了这么多问题，还解释不清楚，大人的世界，还真是复杂，太难理解。
“哦。”boss忙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有些事情还有待查证。
小孩也松了口气，他听懂了就好，不然就没法愉快的聊天了。
和小孩的友善互动，是为了调和气氛。和小孩不能谈的太多，boss坐直身子，看向他今天要谈话的正主。
“需要做亲子鉴定吗？”
boss不喜欢绕弯子。
小孩是这个女人的孩子，也是他的，这一点，他很肯定。
星期三晚上纪岚给他发了张手机照片，他看着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那个小孩，目光锁定在照片一角上露出侧脸的那个女人的脸上。
那张脸，他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