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64)

比起桌头尴尬的气氛,桌末气质端庄雍容的长者,正把屋里唯一一个小演员抱在膝盖上,笑眯眯地逗他说外语,本来右手主位是给这位资历最老的前辈准备的,不过前辈喜欢小孩子,竟然婉拒,将这个位置让给了饰演薛渊的岳青杉。

“这两天瞳片带得眼睛有点难受,那个座离灯太近了。”他抱着手臂笑眯眯地说。

你看,这才是人家老戏骨的风骨。

三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赶紧扬声道,“请进。”保安在门外拉开了门,走进来一男一女,男人四十出头,两鬓已经有些风霜,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提着一只包,十分斯文。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年轻女孩,身材高挑,眉眼明艳。

这人长相好像宋晓。罗靖敏锐地注意到,但他没再多想,便迎了上去,“吴况老师。”他先去跟中年人握手,“您能来太荣幸了。”

中年人说话也斯文客气,“抱歉,是我们这边没有协调好路况。”

“这位是……”罗靖示意他身后站着的年轻女孩,又问,“听说原作周老师今天也来?”

中年人将身后的女孩让出来,露出那张酷似主演宋晓的面容,“是这样,周老师现在在医院,估计这段时间都没法工作,这位是她的博士生蓝冰,受她委托过来的。”

罗靖一听,不敢怠慢,连忙安排座位,等这两个座一加上,他便道,“人都齐了,各位,我们可以开始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边的灯便依次熄灭,总导演,制片主管,编剧,分场导演……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中央摆着的两张长桌,这些裹着大衣,穿着短裙厚袜,或抱着山楂枸杞保温杯,手里捏着剧本的人,不论主演配角,陡然间成了绝对的中心。吴况从公文包里掏出记事本和精致的钢笔,蓝冰随手撩了撩头发,在膝盖上打开了轻薄的笔记本电脑。

顶灯一灭一亮,一幕开启。

罗靖清了清嗓子,念道:“烛火在屋里微微跳动,沈雁独自坐在灯下,把玩着一串念珠,檐角下风铃忽然叮当作响,薛渊走了进来。”

薛渊:“失礼了,不知东府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沈雁:“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如令的性子激烈,我也制不住她,或许只有你可以了。”

薛渊:“……我知道。”

沈雁:“我手下的人探得消息,她意欲在明天的桃花宴上,行刺我和律儿,践登皇位。”

蓝冰手指一顿,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

薛渊:“我会去劝服她。”

沈雁:“她不会听你的。”

薛渊:“我会拖住她。”

沈雁:“她已做好万全准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薛渊:“我……”

(旁白)沈雁把玩念珠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念珠清脆地摔在桌子上,一阵风吹了进来,蜡烛灭了,他的脸在月光映照之下,阴晴不定。

沈雁:“我告诉过你怎么做,杀了她。”

(旁白)薛渊低头沉默,双眼微合,面色痛苦,长久不语。

沈雁:“我百年之后,东府之位别无旁人承继,从此后你就是掌管天下的人。如令心性太过残忍,她会是这天下的祸害……除了她,你的天下自此太平无事了。”

薛渊:“可她是……”

沈雁:“她是什么!她是我沈雁的亲生女儿!我抱过她,我哄过她,我娇她爱她,可我不可能眼看着她把这天下祸害完了!”

老先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拍得桌上的保温杯都跟着蹦了一下,他脸颊肌肉剧烈颤抖,双眼泛红含泪,声音愤怒夹杂悲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模样,但大家都沉浸戏中,一时间竟也无人大惊小怪。还是先生自己念完了这一句,坐下来,顺口说道,

“我失仪了。”

“薛渊”没有接话,直勾勾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偏偏让人感到十分悲凉,对微表情的控制属实登峰造极。过了会儿,他才缓缓道,

“我明白了。”

(旁白)窗外夜风凄厉,满地残红,两人长久地对坐沉默。顶灯熄灭了又打开,罗靖往后翻了两页,说,“下一场薛渊和白如令在末月馆的戏昨天拍完了,咱们过。”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看向前排坐着的两个人,“吴先生,蓝女士,可以吧?”

蓝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眼睛始终盯着电脑屏幕,吴况和气地笑了,“当然,我们主要就是以编者和原作者的身份来看看最后几场戏,一个剧本结束的时候应该是最显张力的时候,我们也希望能够通过这种形式,找一下剧本本身的问题,精进打磨一下,你们按你们本来的计划进行就好,不用刻意为我们俩做什么改变。”

罗靖为他的贴心直点头,接着说,“那我们就跳过这一场,到永宁门夜那一场。”

他心无旁骛地读下去,身心皆进入剧中。

(旁白)永宁门夜色深沉,白如令长裙曳地,口鼻流血,薛渊抱着她,一步一步向永宁门外走去。(旁白)次日,乃桃花大宴,宾主尽欢,自东西二府以下,四国国主、五十二郡城主、谏议、代议,皆到场,桃花大宴之后,又接连举办了三天茶礼之会,取名为“即生会”,既有谐音“极盛”之意,又取其本意,意指此会一生仅能一次,是旷古未有,盛大无匹之礼会。薛玄君在会上亦献出辞藻华美的大赋与诗文,流传后世。

随着他的身影在月色中逐渐远去,他的朗诵声亦渐起……

但“薛渊”迟疑了一下,等到对面疑惑地看他,他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声清气正,却不知为何,有些缺乏感情。吴况抚摸了一下手中的笔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他念道,“皎皎月明,盈盈雾写,会吉宾于嘉时,等群芳于极盛……”

顶灯一灭一亮,盛宴即散,宾客们都不知去向,桃花开得极旺,香味透顶,整个芙陵都罩在一片粉雾之中,沈雁所乘轻车软轿,在一片无边风月中,穿过半个城池,向永宁门缓缓而去。

但轿夫忽然止步不前,一群百姓跪在轿前,跑来跑去,说着吉利话,跟护卫们纠缠不休。

沈雁便撩开轿帘探出头来,轻声软语地对随轿步行的薛渊吩咐道,“不要难为他们,今天是好日子,给他们一人一串钱,打发他们去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已经穿过守卫,几乎扑倒在他脚边,却冷不防从怀里抽出一把贯扇劲/*-弩,朝他一连开了三次,两箭当场射穿了东府的腹部和胸膛,一箭贯穿轿顶,力透板背。

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向轿子扑去,却被砍成血泥,残肢断臂四处溅落。哀嚎声响彻旷野。薛渊疾步后退,看了一眼垂垂将死的沈雁,喊道,

“将太子带走!”

白律被家臣簇拥着逃亡,将翠金斗篷,和头上的金冠都凌乱地弃在地下。

紧接着,他看见了自己亲手递过毒酒的女子,相隔无数断臂残肢,正看着他笑。

那笑容令他胆寒。

“玄君,那杯酒味道不错,可地府不肯收我,我就回来了。”

她说话的模样活像她母亲,有种取重若轻的俏皮可爱,不过一边说一边将手戟插进人的肚子,这个场面就过于残暴了。

“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杀声已逐渐隐去,他看见她心无旁骛地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金冠,拍了拍泥土,戴在自己头上,笑声逐渐张狂,薛渊呆立原地,宛如死尸。

夕阳渐下,满地血雨,与天边残红浑然一处,都不可分。

散场时是岳青杉主动找了吴况。

“吴老师。”他说,“我有个地方不太明白。”

“我看出来了。”吴况和蔼地笑,“你先说吧。”

六刹·紫金铳

“这里。”岳青杉将手里的剧本递给他看,有几页折过画过,厚厚一本有点陈旧,吴况小心地接在手里,又叫蓝冰,

“小蓝,你也过来。”

蓝冰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过来,在两人身边站定。

“末月亭这一场之后,我抱着白如令出永宁门,然后旁白里我念的是第二天桃花宴上的那首诗,对吗?”

“大赋。”蓝冰纠正道。

岳青杉讪讪地看了她一眼,蓝冰坦荡地回望。

“这首……大赋,我读了,私下里也查了一些东西,差不多弄懂了意思,主要是表现了一种……比较欢快绚烂的心情,是这么回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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