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51)

次日平明,倒是公孙玥爬着窗把他给敲醒了。

“天这样亮了,还睡不睡?”清亮的声音一把风铃似地在他窗外响,沈雁半睁着眼爬起来,迷糊间怀里手里的信纸洒了一地,唬得他当即就清醒了,赶紧满地捡着都收起来。还没收到一半,公孙玥进来了,他只得团了那些纸,都用脚扫到桌子下面去。

“这是怎么呢?”姑娘打量一圈,笑问,“搂着纸睡觉?”

沈雁低头不语,她又语出惊人,“我看看是什么书?”接着伸手弯腰,便要够地上那些纸团子。沈雁立时慌了手脚,顾及她女儿身份,又不敢伸手,只能出身子在桌屉前头拦着,直着脖子往外叫,

“——雪江!雪江兄救我!”

道衣青年举步走近,轻轻握住公孙玥的手,“别难为他。”

沈雁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救命恩人,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公孙玥前后甩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地指,“他脸红了,定是情书!”

虽然沈雁怕她看,为的倒不是这个。

雪江听罢,回道,“是情书不是更不该看?”他拉公孙玥退出安全范围,“你一大早就来招惹人家,也不知人家烦不烦你。”

“不是招惹他。”公孙玥乖乖被他带着走,连沈雁都看住了——自从被白无忧一刺激,愤而前来公孙宅,这短短几天过去,公孙玥好像已对他言听计从;虽说以前也差不多,但基本以小姑娘穷追猛打为主,雪江避之不及为辅,如今二人的相处方式,可就自然多了。

沈雁不动声色地摆了张凳子挡住桌屉,笑道,“那么,小小姐来找我究竟何事呢?”

“今儿晚上长江祭月,你跟着去罢。祭完了就放你回楚庭找夫人去。”公孙玥清脆地回道。这事儿她惦记许久了,纵使沈雁心里如今再没玩乐的心思,也给她说的少不得放在心上。他含笑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公孙玥又沉不住气,对他炫耀,“我特跟哥哥要了一只新船,还没下过水呢,到时下水、放烟花、祭月亮,三个热闹的事一起做,你们看多好?”

她说话的模样太过天真,屋里年长她几岁的两个男孩对望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要我说是太热闹了些,当心闹过了头不好,你看人家梅二姑娘,白氏公子和夫人可不都回去了,当是嫌你太闹腾。”

提起这一茬,公孙玥又想起梅二小姐夜宴之后先行离去这回事,又对沈雁道不找别人,只找他分证。沈雁以为她知道了二人观月楼上夜谈的内容,有些慌张,又不知如何答她。正筹措间,岂料公孙玥又道,

“要不是你找她半夜出去做什么诗,她何至于染了风寒,前几天给我写信,现在还躺在家里不得出来……我只找你要人。”

沈雁失笑——梅二就这样跟她的小朋友解释,倒免了他辛苦费神的功夫。三个在屋里笑谈到中午,公孙玥又拉着两个男孩去用午膳,因为惦记着晚上那顿,所以中午这顿吃的倒是三心二意。随便往嘴里填了点东西,她又一刻闲不住,歇了茶,向嫂子身边的大丫头松桃去讨了三个缨络,两个是绛红,一个是紫金色,都打成满月形状,四面用金丝线穿起九颗小珍珠,应着南天九星——祭月的这一天,守江楚庭一带都打这样的缨络子系衣服,只不过公孙家大丫头手底下的阵线更精巧些,用料也更讲究,显富丽,小妹把紫金色的给了沈雁,两个绛红的留给自己,和自己的心上人。

看看日色昏昏,将近傍晚。月色升得早,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便如银风般孤悬天边,日月之光同时洒向大江,在江水上交会,沈雁在他休息的那张小榻向窗外望去,只觉得月色鲜明,日色却格外昏暗。

看来晚上确实要到了。

他拂袖站起身来,换来芳草举步跟在身后——公孙玥等不得,拉了雪江早早搭小船沿江往江心青蛾岛上去,预备在那里换大船。人虽走了,仍旧闹得整个府里不得安生,又让人驱小船在后,沿途伺候火灶、点心果子。

看看天晚,沈雁也乘孤舟,并数名随从,趁月前往青蛾岛。

月亮又大又圆,追在他身后照着,太阳却仍不肯落,以死光亦照向江面,几只船在远处幽灵般地漂过去。

他一下小船,却不见一个熟人,唯见公孙夫人静候,带着些平常在公孙宅中有一面之缘,亲近伺候的使女和侍从,见他下船,即便迎上来设酒摆下点心。

“接您的船还没有到,请您在此稍候。”侍儿将佳酿倾入杯中,轻声浅笑。青蛾岛上,遍植淡绿银皮风花树,此时日色沉降,月色高升,整个小岛都笼罩在浅青色的雾气之中,飘渺不定。沈雁估摸着这就是“青蛾”一名的由来,青色花瓣在日月交辉中缓缓飘落,宛如霰雪,飘曳飞荡,纷其无垠。

远处浅滩上,一只点着枯蚌小灯的渔船游过,打渔少女踞坐在鱼篓旁,轻声哼唱起祭月的歌谣。

“月正好,人相思,

幸得相逢年少时,

春彩堂中留别处,

莫忘今夜小佳期

……”

声音空灵美妙,回荡在江边浅滩之上。

“可这太阳还没落下。”沈雁对芳草笑道,“这就不知道是祭日还是祭月,岂不乱了套了?”说话间公孙玉荣也姗姗来迟,下船环顾一圈便皱起眉头,

“小小姐呢?”他问道。

夫人面对着他,勉强微笑了一下,“说自己等不得,先搭旁的船往碧壶岛去了。”

“什么船?”

“咱们的商船,没什么要紧的。”

这就是这对相看两厌的夫妻之间唯一的交谈。公孙玉荣自去沈雁对面坐下饮酒,夫人如游魂般穿行在浅青色的风花之间,沈雁一边防备职场骚扰,一边心不在焉地盯着天边那迟迟不肯落下的火日。

他们等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打鱼少女一直在歌唱,

“莫忘唷,今夜有佳期,会在小桃枝……”

她将妹妹从船里抱了出来,小姑娘不过两三岁的样子,晃着两条小腿,垂在水里玩耍,姐姐急忙帮她将裤脚挽上去,见公孙氏夫人从树丛中“游出来”,又忙不迭地伸长了脖子喊道,

“君夫人,今夜有佳期诶——年年有今日!”

声音清脆,似银瓶乍破在江面,公孙夫人垂眸,吩咐侍儿过来,照祭月节这天的规矩,将一串银钱儿洒在她船头。

少女合十,向青蛾岛方向拜了拜。月亮终于跃出江面,血红的太阳却“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同时,遥远的江上忽然一声震响,火光冲天而起。

章四十七

起先一道火光自江心冲天而起,江面上短暂地寂静了一时,数十道烟柱,接二连三在水上爆开,天空中一时黑云密布,间或夹杂火光烈烈,将江水染成血红,血色江面波澜动荡,即便是身在江边,亦能闻到火*-/-1药味儿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起先十分稀薄,而后越来越浓烈。

“商船!?”公孙玉荣立即起身,不说一句话便撩衣离席。夫人此刻正站在岸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震慑,脸色如抽了血似地惨白一片,见公孙玉荣冲出来,也依旧僵立原地不动,像成了一块石头雕刻的东西。

沈雁不由愣怔在原地:他心头一瞬之间闪过不少念头,随即转头去看随侍身边的木芳,后者凝眸不语,乌黑的眼珠盯着江面,沈雁轻声问道,

“怎么回事?”

木芳转过来缓缓地摇了摇头,“公子,我也不知道,”他脸上也十分茫然,沈雁想,或许他也真是并不知情,但这个小侍卫到底比旁人聪明些,只听他问道,“跟之前的事……”

“噤声。”沈雁敛下嘴角素有,那丝极淡的笑意——这事不该他们,在此地谈论,不管真相为何,为安全计,保住他们自己没有嫌疑,清清白白,这是最紧要的。

他一边想,一边对这样的自己满怀厌恶。江面的渔船不知何时划开,破水一路向岸边而去。公孙玉荣已开始唤人,

“孔淑玉?”

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家臣站了出来。

“立即乘小船回江心码头,再派些大船去江心看看。”

“明白。”

“等等……”公孙玉荣皱起眉头问道,“江边码头都有咱们的什么船?”

“回家主,有大船七只,小船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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