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16)

“那么,陛下不在你宫里,是到了小薛宫里去吗?”

“也没有。”沈雁轻声答道。这他是可以肯定的,因为芳草每晚侍候他睡觉的时候都会跟他说会儿闲话,其中一项不变的内容,就是明月堂的主人又弄了什么新鲜的夜宵,跟贴身随侍和公子们整夜饮酒作乐。

怀栎面上不动声色,“这么的话,还算不错,至少你还不用跟小薛去争。”小鸟乖巧地在他手边待着,歪过头梳理羽毛,怀栎抚摸着这个绒毛小球,沉思道,

“今夜我会将陛下找来,接下来的事情,要看你自己。”

“可我还不会……”

怀栎不容沈雁答话,只是叮嘱道,“别提什么会不会的,要是你还想保住沈家,最好现在学会。”他说完了这些,扬长而去,不再停留,甚至都没多看他一眼。小鸟拍了拍翅膀,没有飞离,仍旧歪着脖子,用小豆似的眼睛盯着他瞧。

御王兄说得对,我确实不如这只小鸟。沈雁想到,它是这重重宫闱之内的常客,活得潇洒坦然,毫无畏惧,强过这宫中任何一个人。他顺着鸟儿的眼光望去,见到搁在柜子上的一叠酥皮梨花,这才知道它在这儿逡巡不去的缘故,便走到柜边拿了下来,用手指碾碎了喂给它。

小鸟吃饱了,沈雁也像像怀栎似地用手逗逗它,它却张开翅膀,转身飞出了深深画堂,跟正走进来的芳草擦肩(翅)而过,后者分明“哎呀”一声,手里刚粘好的纸张差点掉在地上。

“公子,您吩咐的都做好了。”他恭敬地将小本放在他面前,沈雁这时全无翻阅的心思——怀栎所说的话像块浓云般笼罩心上,于是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勉强微笑着,将那东西收进柜子最高一格。芳草走到他身边,用一张丝巾将桌上点心的碎屑收拢起来倒掉。

“我去给您再上小厨里拿一盘吧。”他小心地用手托着点心碎屑,不让它们掉到地毯上。

“不必了,我不饿。”

芳草将手里的小丝帕折起,劝道,“咱们宫里平日中午是不传膳的,要吃饭得等过午将晚的时候,公子早上没吃多少,不用一点恐怕晚上要饿着。”

因时在初夏,心里又有事,沈雁此时实无胃口,只命他去小厨拿一碗火腿煨出来的汤,加些粉团,撒一把斩碎的春芥心在上头,取其鲜美不腻的滋味,其余菜式添点一概不用,算是草草了此一餐。这回做出来是热汤热食,无甚漏处,只芳草还为上回水晶饺子的事记恨,免不了赌气一回,沈雁劝了一会儿,又跟他说笑两句,方才罢了。

两人用了这顿“中饭”,趁着风轻,天气不暑,在馆中竹荫小亭处歇了一个时辰。沈雁醒来的时候,水静天凉,一朵云飞来遮住了太阳,芳草坐在他身边的凉床上,轻轻摇着夏扇,一袭单衫轻薄,垂落地上,十三四的小男孩显得身形单薄,面目俊俏,正有少年般不辨雌雄的漂亮。

“芳草?”沈雁半睁开眼睛,睡得不醒,看随侍坐在身边,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冲他微笑。

“嗯?公子醒了?”少年细细的声音在竹林间响起。

沈雁眼睛盯着竹叶,清风吹过,带着露水的竹叶在他头上漱漱作响,洒下一两滴落在他脸上,沈雁惆怅地抹了那两滴露水,恍惚问道。

“你说,咱们陛下究竟喜欢些什么呢?”

“公子觉得陛下喜欢什么?”芳草含笑问道。

“猜不出来。”沈雁掐了一段柔软的草茎叼在嘴里,依旧仰望天空,目光空洞,“我见过多贵人,都爱美酒美色,可咱们陛下就不爱。”

“怎么能见?”

“小薛公子好不好看?”

“好看。”

“我也很好看吧。”沈雁指了指自己的脸,笑得有几分调侃。

“公子也很好看。”芳草红了脸。

“可咱们陛下连后宫都不来,可见对美色不感兴趣。还有许多贵人,喜爱金玉珠宝,可咱们陛下也不爱,平常穿的都是家常衣服,也没什么难得难见的宝贝在身上。”

“公子……?”

“怎么?”

“公子该知道,这些事是决不能跟外人说的吧?”

沈雁听他一说也反应过来了,赶忙亡羊补牢,“那这些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许告诉别人。”

芳草愣了会儿才抿嘴微笑,轻声道,“小的是公子的随侍,自然也就是公子的贴心人,公子有什么都能跟我说的,小的绝不告诉不相干的人。”

沈雁话已出口,这时也只能选择信他。

“不过,要说起陛下喜欢什么……小的或许能知一二。”竹林间一阵风穿过,芳草便停了手中夏扇。

“你怎会知道?”

芳草认真地看着他,“侍候公子之前,小的曾在陛下居住的松庆馆里侍候。”

沈雁支起半个身子,等着他继续说。

“咱们这位陛下呀,四岁习武,十四就跟着先帝上了战场,平过守江玖龙之乱,驱东府虎军直入江阁,一日之内两战两胜,

悬敌方军师头颅于城上,叛城玄馆、鲁宁传檄而定。”

“十六那年,先帝猝崩,留下圣旨指明了要她即位,为定天下,将长女白莞按例封在燕方。姐姐走的那天,她连送都没送,只吩咐以后都要叫赵王,宫里不许再提长公主三个字。”

“陛下是金玉神仙般的人物,人间之情,概都不放心上。”

芳草久在宫中,话说得十分委婉,竟很有薛莹的风格。

他深吸口气,又道,“可陛下喜爱兵器,先帝在时,常见她半夜不睡,拿出兵器在自家宫中赏玩,才对西府说,陛下是能成大事的人物,后来将长公主封在北方,将陛下立为储君,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喜欢兵器?”

沈雁反问一句,芳草机灵地凑过身去,“一点不错,咱们陛下不收天下的奇珍异宝,却独爱神兵利器,魏宋外族人做的能射三百步的燕子弩、曹华氏打的飞蛾双剑、公孙氏御监制造的“雪飞花”……不知收了多少在库里。”

小公子听着他的话,半张嘴微微点头,等芳草说完了,他伸手一撑从凉榻上跳下来,托着下巴开始了冥思苦想,“要是陛下喜欢兵器的话……”

他回屋里翻出了一把匕首,刀鞘是镀金的,上头嵌满猫眼和玉髓,光华璀璨——姜儿刺杀他时这把刀曾落在马车之中,后来为他捡了起来,在竹枝馆保存至今。

“陛下今晚要来,你说这个,她会不会喜欢?”

“好漂亮的刀!”陛下不知是否喜欢,不过芳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沈雁将刀交他手里,他起先不敢动手,看见沈雁点头,才忙不迭左摸摸右看看,对着日光细看刀鞘上那些镶嵌完美的宝石,最后,他将沈雁腰带上的玉佩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换刀上去,

“佩在公子身上,就更好看了。陛下今晚来了一定喜欢。”

虽然心里知道下人说的话做不的准,可沈雁还是莫名松了口气。日落将暮,白无忧仍不见踪影,沈雁独自一人步出竹枝馆,向窄巷中遥望,暗自向伯蓝诸位仙灵祈祷一切顺遂。

嚓。嚓。

一点动静传来,沈雁不由侧耳细听。

嚓嚓嚓嚓。

声音正从窄巷口传来,朱红伞盖如一片晚霞从天边飘过。

沈雁伸长了脖子,一个纤细的华服身影缓缓行来,地上的影子拖得好长,小皇帝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一边迈步一边像个小孩似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出气。在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一个身子挺拔,正是怀栎,另一个须发皆白,面容严肃,是怀栎的伯父,西府怀镝。

“陛下,伯蓝之地未定,皇嗣之事就是国家大事,不得儿戏。”怀镝苦口婆心,原本一脸凶相的大元帅现在像个操心晚辈婚事的老婆婆。

“寡人不去!”白无忧扭过身子,站定,做最后的挣扎。

“陛下这样任性妄为……叫老臣如何对得起先帝!”大元帅声泪俱下,每说一个字就往前一步,生生用宽阔的身躯将这位小陛下挤进了竹枝馆的篱笆墙。

白无忧跳起来要往外逃,不料怀栎在她身后眼疾手快地一把关上了竹编的篱笆门。

“放我出去!”小皇帝炸起了一身的毛,尖叫。怀栎看伯父,怀镝继续动之以情,同时抬出自己三朝元老的身份晓之以理,“陛下如不能跟沈公子生下后嗣,伯蓝之地,就始终不稳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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