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苏婳越跑越慢,身后的大狼狗猛扑上来,一下子把她扑倒在地。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居然生着一片丁香小舌。它耷拉着丁香小舌,一下下舔着她的后脖子。
苏婳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瞬间就惊醒了。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先看见小奶猫和小奶狗并排趴着,无辜地看着她,然后眸光一转,看见似笑非笑的李韬隐。
“紫瑶,什么时辰了!”她捏着小嗓子问道。
“刚过午时。”李韬隐站直身子,滚了滚喉结,淡声道。
苏婳松懈下来,懒懒的缩回被窝。惺忪的眸子微微转动,打量着精神焕发的李韬隐。
他似乎刚从书房出来,身上带着墨香。身姿笔挺,身着一袭紫檀色长衫,气度高华出尘。眼眸淡然,如一潭幽深的泉水。手指修长有力,捏着一根斑斓的羽毛。
苏婳瞪大眼睛,指着他的手:“哪儿来的!”
李韬隐一本正经:“方才从鹦哥身上拔下来的。”
苏婳心疼无比,刚睡醒的眼睛还含着水气,雾蒙蒙的控诉着他。
李韬隐唇角泛起笑意,弯腰凑到她耳边,嗓音低哑透着威胁:“下次再睡懒觉,本王还拿它挠你。”
遇鄂华昌
李韬隐的声音低哑,勾着说不出的矜雅,气息悠长而沉稳,轻呵在苏婳耳边,如一片白羽轻轻扫过,呵得人心痒。
苏婳偏头躲开,小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我就要睡懒觉。”
李韬隐摸了摸她的脸,直起身子,面色严肃起来。他背着手站在床沿,身姿笔挺如一杆修竹:“先起床。”
苏婳满脸不情愿,磨磨蹭蹭地穿衣净脸。等被紫淑紫台收拾妥当,走出内室时,李韬隐已坐在桌前,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珍馐。
李韬隐又把午膳挪到慕雪斋来用了。
苏婳满意地看一眼那盘蟠龙黄鱼,在李韬隐对面坐下。自从请来荆州厨子之后,苏婳就非常喜欢这道菜,隔几日便上一回。
紫玉上前布菜,服侍着两人安静地用完午膳。
漱过口后,苏婳懒懒的蜷在暖阁的炕上,小猫似的,怠惰的很。李韬隐在另一边炕上坐下,旧话重提:“睡懒觉对身体不好,以后辰时就要起。”
苏婳正把小奶猫抱在怀里,从捧盒里抓出小零嘴喂它。听李韬隐这样一说,一人一猫齐齐瞪过去,双眸皆是一般的甜润剔透,形状姣好。
她嘟起红唇:“不。”
小奶狗在地上眼巴巴的摇尾巴,表示也想吃小零嘴。
李韬隐把它抱起来,顺了顺它的毛,不期然想起苏婳的一头青丝。他的目光流连着苏婳的乌发,声音软下来:“王太医说,早膳一定要用,否则长此以往,会肠胃失调。”
苏婳摸着小奶猫的毛,摸得不亦乐乎。她转了转眼珠,想出一个聪明主意:“那我用完早膳再回去睡。”
“不行。”李韬隐凝视着她,坐姿笔直,语气认真,每一寸都透着矜贵,“从今天开始,你每日辰时一刻去书房,本王教你书法。”
书法……
苏婳突然想起这回事。
她学过琴棋书画,只琴艺较为出众,余者皆是不精。入府以后,李韬隐亲自教导她,已教到书法。永巷一役,她养了好几个月的伤,天天泡在蜜罐子里,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天气这么冷,手都要冻僵了。”苏婳坐直身子,从眸中逼出水气,直把一双眸子眨得雾涟涟的。她的声音又软又娇,小脑袋还往窗格探了探,指着外头的积雪道,“你瞧,那么多的雪。”
李韬隐顺着她的素白小手往外看,唇角抿起若有似无的笑,语气仍是严肃的很:“书房有暖龙,再大的雪也冻不着你。”
苏婳把小奶猫放在炕几上,自己隔着炕几,微微向前俯身,娇滴滴的商量语气:“开春再来,好不好呀?”
女子的馨香扑鼻而来,李韬隐垂眸,看见小奶猫趴在炕几上,圆溜溜的眼睛茫然无措。它的背脊弓起,上方是女孩子的两团丰腴。他目光暗下去,喉结滚动,面不改色:“不好。”
他慢吞吞从袖中摸出鹦哥羽毛,放到炕几上,状似威胁。
苏婳想到那个大狼狗的梦,摸了摸后脖子,衡量一番,不敢吱声了。
她心里憋着气,接下来一心一意逗猫,对李韬隐的话不理不睬。李韬隐碰了两次灰,不再开口,默默地想小奶猫和小奶狗的起名事宜。
紫瑶掀帘进来,便见两人左右分坐在炕上。一个软软的趴在炕几上,伸着小手逗猫;一个笔挺坐着,垂眸给狗顺毛。
皆是一语不发。
紫瑶心中好奇,面上仍是沉稳得很。她恭谨行礼后,奉上一张拜帖,道:“鄂大姑娘送来一张帖子,说鄂府的梅花开了,请王爷和姑娘去三日后的赏梅宴。”
“送帖子的人呢?”苏婳停下逗猫的小手,偏头问道。
她的眼睛一下一下眨着,姿态慵懒,不合规仪,却娇态横生。
紫瑶看得屏息一瞬,方道:“是一个嬷嬷送来的。瞧着她穿戴齐整,头上的金首饰足有三四件。现下,紫玉陪着她在花厅用茶。”
苏婳对嬷嬷的身份很满意,点头道:“鄂府知礼,你们也不能慢待人家。这样吧,你去抓一把金裸子,临走前给她送去。”
紫瑶应下,又立了一会儿,见没有别的吩咐,方才退下。
“婳婳真是周到。”李韬隐把小奶狗放到地上,笑道。
“那是自然。”苏婳小脖子一抻,扬起小脸道,“你吩咐的,要和鄂华凝交好,所以连鄂府下人也不要得罪,省得有人嚼舌根。”
真是一只容易消气的小奶猫……
李韬隐把苏婳的素白小手拉过来,按在掌心慢慢摩挲。粗粝指腹磨过她的细腻肌肤,他叹口气,轻声道:“鄂华凝脾气不好,你也不用委曲求全。”
苏婳笑眯眯的,纤长手指点了点他的掌心,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说过,鄂华凝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要不惜一切代价接近她。
李韬隐耳尖微红。
“你看看我的脸上。”苏婳乘胜追击,仰着头,满脸娇笑,“写着什么?”
“什么?”李韬隐对上她的笑眼,脑筋转得慢下来。
“安王府。”奚落人的时候,苏婳也是娇声软语,“王爷怎么也会犯蠢呢?鄂家是贵妃的人,和你隔着深仇大恨,鄂华凝怎么会对我一点戒心都没有?”
李韬隐听明白了,原来她气还没消,要找着机会挖苦他一番。
他抓起苏婳的手,惩罚性的轻咬一口,声音哑下来:“因为你的脸上写着安王府,所以她会更愿意让你接近。接近过后,要怎么消除她的戒心,全看你的了。”
苏婳指尖不疼,倒痒的很。她飞快地抽回手,拧眉看了一会儿,满脸嫌弃,把指尖往李韬隐宽袖上用力蹭两下,起身就走:“不跟你说了,动不动就咬人,跟小奶狗一个德行。”
小奶狗拱在李韬隐的袍角,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看苏婳扭身出了暖阁。它软软的“汪”了两下,又缩回李韬隐袍角里。
李韬隐笑着目送她离去,手指修长,缓缓摩挲着自己的薄唇,回味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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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赏梅宴这日,香车宝马流水般涌入鄂府。李韬隐抽不开身,便让苏婳一人前来。她坐在舆轿内,进了正门,又过了将近两刻钟,才听紫瑶道:“姑娘,垂花门到了。”
从正门到垂花门,竟让轿夫走了整整两刻钟。苏婳不由慨叹鄂府的气派。她扶着紫瑶的手下轿,打量鄂府内宅。
今日大雪茫茫,草木凋谢,举目皆是一片素白。亭台楼阁,错落而立,峥嵘轩峻,被白雪覆住的明瓦连绵不绝,恍惚竟如一城。
苏婳暗暗称奇,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贵妃为何苦熬十数年,仍未被册封皇后?这样的权势富贵,这样的骄傲张扬,皇帝若再册封贵妃,岂不是要养出一个并肩王?
垂花门是内宅和外院的分水岭,女眷在内,男子在外。苏婳打量两眼,很快收回目光。她扶着紫瑶的手,正要随引路丫鬟往内宅走,忽闻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且慢!”
苏婳挑了挑眉,转身。
那人大步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鄂家长子嫡孙,鄂华昌。
苏婳认得他。
苏婳在教坊司声名鹊起的时候,鄂华昌曾数次求见。教坊使为抬高苏婳身价,刻意推辞几回。时年金丝贯顶在京中走俏,被炒得有市无价。鄂华昌不知从哪里谋来为数不少的金丝贯顶,三日一盆往教坊司送,只求美人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