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结婚之前贾琏并不清楚住进梨香院的好处的话,那么现在,他可懂了。
王熙凤笑道:“你还说呢!我可是怕了这府里的鸡蛋了。明明后街上一个铜钱一个的鸡蛋,就一墙之隔,点一个嫩嫩的鸡蛋羹竟然要额外赏钱!少的就一把,多的,银瓜子银豆子都打不住!真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是怎么一回事儿。更别说各院里都是如此!一个位置七八双手还找不到正经做事的人!”
贾琏伸手扯了一下王熙凤的耳坠子,道:“还说呢!之前是谁赏了两个月的月钱呀?”
王熙凤道:“我呀。我们离了两三个月,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一应物件都在,留守的丫头婆子有功,我能不赏吗?”
她新嫁,陪嫁的金银首饰可不少。就是去庄子上带了几件常用的,那也不过是那么两匣子罢了。
“该!自然是该赏!”
王熙凤见状,立刻道:“那二爷说,来年,我们要不要在庄子上弄个纺织的工坊出来?”
贾琏道:“纺织作坊?这上好的织工也不好找。”
没有上好的织工,纺出来的布帛质量太差,就是这府里的三等仆妇都不屑于穿。
王熙凤道:“二爷想到哪里去了。这府里用的是什么料子,庄子上能纺织出什么样的东西,我会不知道?我这样做,为的却是银钱。”
“银钱?”
贾琏一听,立刻来劲了。
“没错。这是我从乌进忠送的租子上琢磨出来的。若是论农事,只要雨水好、伺候得精心,别说是我们庄子,但凡家里有个积年老农的,这地里的收成就差不了。可是地里的收成好,这物价就贱。而我们这样的人家,日常吃的是碧粳米,顶好的便是那御赐的胭脂米,就是下人日常吃的也是白米饭。至于这小米,等闲谁会吃它?我们这样的人家看不上,就连俸禄里面的禄米还嫌弃陈米不够新鲜,每年都要花钱到外面买去。可是对于庄子上来说,小米是庄户们日常果腹之物。我们不要,庄子上还乐得用现钱买去!把小米卖于庄子上的佃户,然后把银钱收回来,这不是现钱是什么?这布帛也是一样。打个比方,若是他们自己织布一日三尺。可是他们做工能挣十五个铜钱,花十二个铜钱买上三尺布,还能剩三个买上一碗肉,你说,他们是愿意自己织布还是为我们做工?”
出略高一点的工钱,然后将货物买得便宜些,庄子上就会留住人,而留下的每一个人,每天都要吃饭穿衣,他们的这些开销会源源不断地带来银钱。
这是一座活的、不停地流淌着的银钱之河。
王熙凤语带狂热,可贾琏的第一反应却是:
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
贾琏道:“凤儿,这,这可能吗?”
“不管可不可能。事情总是做出来的。就跟这些银子一样,”她微微示意了一下隔壁,那间耳房现在已经成了梨香院专门的钱库:“在我们去庄子上的时候,哪里想过能有这么多的进项?”
贾琏一听,心动了。
是啊,他又不是贾珠,是贾家公认的只能靠祖宗福荫的。可是他留在家里,免不了被荣禧堂那边拉过去,累死累活,手上流过的银子还不是自己的。可是帮着妻子料理陪嫁庄子,这进项可都是他们夫妇自己的,里面还包括了自己的茶钱。
他道:“没错。尽人事听天命。”
第72章
赚钱的工作就是快乐的工作。
这句古老的哲言无论哪个世界都适用。
帮着王熙凤料理了两个月的庄子上的事儿, 贾琏就拿到了上万两的分红,而且还是每次。这让他积极性大增,以致于从小年开始,他的心神就不在这东西二府里了。因为心里存了事, 不说这言行举止, 这神态上就大大不同。
可巧, 隔天就是小年, 腊月二十三,按照惯例要去宁国府那边拜影。族中男女齐聚祠堂外,大家一看。
哟呵~!琏二爷大变样儿啦!
贾珠和贾琏都是荣国府的嫡出少爷, 一个母亲是荣国府里的当家太太, 一个父亲是荣国府的正经爵爷, 从小到大, 他们俩就没少被比较。如今又是前后脚的结婚, 贾珠结婚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说去年小年拜影的时候大家时间短还没有看清楚的话, 那么今年, 大家都看到了。
——从小到大都是大人们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的贾珠,私底下竟然也是个好|色之徒!
不得不说, 这个爆炸性新闻, 从一开始的震惊了不少人, 到如今, 已经被很多人接受了。
不少刻薄的人还在背后嘀咕:以前那么出挑的贾珠尚且如此, 贾琏结婚之后, 还不知道如何呢!
说得很是刻薄。
可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和正经做事的人终究是不同的。贾琏在祠堂前这一亮相,很多人哑巴了。
这是琏二爷?
在他们看来,贾琏结婚之后沉溺美色才符合他的人设。可是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意气风发却也不失沉稳的少年郎, 他们自然是讶异的。
有那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偷偷地跟左右道:“七兄,娶亲果然是大事呀。”
“是啊是啊。”
谁会想到贾珠结婚之后竟然因为女色而坏了身体导致在考场里面昏了过去?
又有谁会想到,本来是纨绔子弟的典范的贾琏结婚之后反而沉稳了许多,竟然有了三分爷们的模样。
“要不,怎么说成亲就跟投胎差不多呢?”
“是啊是啊。”
“娶妻当娶贤哪~!”
……
族老们议论纷纷。
祠堂就这么大,又不隔音,族老们有的辈分很大,说话根本就不控制音量,直接就让王夫人听了个正着。
王夫人一肚子的气,在宁国府的时候还强忍着,等到回到荣国府——贾母是很不喜欢宁国府也贾敬的,因此每次都回来得早——她就忍不住了。
她直接把李纨叫到了跟前,也不训斥,就那么晾着她。
李纨也被王夫人训练出来了,也不理论,就那么乖乖地站着。
现在,王夫人已经很少训斥她了,不,不止是训斥,王夫人现在跟她说话的次数也少了。她现在来荣禧堂基本都是跟丫头一般,在地下站上大半天,直到时间到了,王夫人让她离开。
对比荣禧堂的冷,贾赦的东大院这边就热闹了,虽然贾赦邢夫人和贾琮都没有分红,可是贾琏也好王熙凤也罢,都不可能忘了他们。虽然迎春依旧在贾母的荣庆堂,可是并不妨碍大房一家子关起门来自己乐呵。
哥哥嫂子亲切,过年送了自己许多玩具和礼物,多年来在荣国府里一直跟小透明一般的贾琮高兴。
虽然没有分红,可是儿媳妇孝敬了自己一副价值千金的头面,目测以后她每年都有这样贵重的首饰收,爱财的邢夫人也高兴。
至于贾赦,看到儿子不再跟在贾政那个假正经后面跑,他更加高兴。
乘着酒兴,贾赦问贾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贾琏就道:“父亲,凤儿跟我说过,我们东西二府,前后四代家主掌握着京营,就是我们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也会让我们冷上两代。纵然儿子现在捐了官,只怕这补缺的事儿遥遥无期。儿子想着,既然如此,儿子就帮着凤儿先料理着庄子上的事儿。”
贾赦道:“我看你是盯上了凤丫头的庄子出息多!”
王熙凤道:“老爷,儿媳不过是内宅妇人,这庄子上若没有二爷照应着,怕是要吃瞒上欺下的亏。再者,我们二爷也有个想头,想把府里的亏空先还上一部分。只是媳妇听说,府里过去常常向国库借银过年,若不是这两年主持户部的,是那位铁面皇子,只怕这亏空会越来越大。”
“你想问什么?”
贾赦浑浊的眼睛里面闪着精光。
“儿媳想知道,这府里的印鉴、帖子,还在不在老爷手里。”
贾赦眯着眼睛,看了王熙凤好一会儿,见这个儿媳妇巍然不惧,这才长叹一声,道:“自然不在我手里。”
如果在他手里,他也不至于这般窝囊。
王熙凤立刻道:“老爷,儿媳有个念头。”
“你说。”
“虽然已经是小年了,衙门里封了印,就是我们这会儿想还亏空也还不了。可是老爷完全可以去拜望那位王爷。就是不能还上全部,还上一部分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