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了一声,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苏题燮面色涨红,指着她急道:“你……你给我闭嘴。”又横过脸来看我:“不准跟太医院的人说,尤其是白玉凝。”说着他突然声音低下去,幽幽道:“那丫头片子这会估计都把我忘到九天去了……”
此时乌衣女又笑起来,冲顾檀招招手,道:“师兄,你过来我这边,我有办法帮你洗干净的。”
魔怔的顾檀此时听了她的话,突然安静下来,凝视着手心,突然一阵蓝光激起,把我们震开去,顾檀失魂落魄地走到乌衣女身边,像三岁儿童般,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衣襟,手,歪着脑袋,眨着眼睛说:“脏……”
只见乌衣女拿出手绢来,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渍,又从腰间拿出来一瓶药散,抹到他脸上去,又听得铃铛泠泠作响,她抬手摸摸顾檀的发,又似催眠般哄着顾檀道:“师兄,不脏了,没事了,不要怕,”她又指了指我们一众人,说:“那一群坏人,我把他们统统杀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你乖阿,去旁边等我。”
顾檀乖巧地点点头,走到一边,垂着手看。
乌衣女从腰间抽出来一把竹笛,呜呜啼啼吹起来,瞬间树影摇摆,又听得上空扑棱棱的声音,有一团黑压压的乌影离我们越飞越近,再定睛一看,竟是黑压压的蝙蝠群盘旋在上空,随时准备往下俯冲,这也太恶心人了,就不能跟顾檀一样,丢丢光球多好阿,画面美又干净阿。
陆阎习惯性把我拉到他身侧,我抬头冲他笑一笑,主要想缓解下气氛,可却见他神色大变,他极少这样的表情,我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应,目光注视着我的下半身,我低下头去看,腹部以下部分白衫都变红衫了,湿濡一片,什么时候中招的呢,阿,难道是撒迷药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跑得够快呢,没想到我这么怂的人,还能有这么英勇就义的光辉时刻,我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本来不觉得痛的,现在这会痛起来真是要命,我捂着腹部,拽着陆阎的袖子交代后事:“我死了后,你要好好活着,如果可以就帮我照顾照顾我爹妈,拜托了。”陆阎抱着我的手在颤抖,他眼眶又叫风吹红了,浓秀的眉眼沉下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哽咽着说好,我抬手仔仔细细摸他的脸,我想闭上眼睛也能记得住他的模样,曾经有个匪,他说话从不叫人难听,他的眼里总落满星星,如果能再来一次就好了,那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定更加注重自己的扮相,今天的脸不够白,口脂也不够红,昨晚失眠了脸还肿,为什么我死的时候不是最美的时候。
耳朵轰轰地,陆阎吼苏题燮过来。
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抓着陆阎的手慢慢滑下来,苏题燮捏住我的脉,又掐着我的人中,陆阎怕我睡过去,一直同我说话,不让我睡觉,就这会我发现陆阎就还挺碎碎念
“七七,你不是说,打完架要跟我谈谈吗,现在也可以说。算了,你现在先别说话,你听我跟你说,其实春分的时候我要娶的人不是别人,自始至终,我想娶的人就只有你一个,我从小就这样,认准了一个东西就不变,当然了,你不是东西,你别误会……
我说要娶苏梨汀,那都是假的,一来就是想骗骗沈奕,这样来救你就简单些,二来,就是苏题燮和白玉凝他两出的主意,他们说等你回到京都,发现婚礼是给你准备的,你就会很惊喜,你也知道我这人一根筋,自己也不懂得怎么制造惊喜,所以就采纳他们的建议,凤冠霞披都准备好了,都是我自己挑的,你要是不喜欢,你自己回去挑好么?”说到最后,我听出他尾音里的哀求。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你挑的我都喜欢,不过成不成亲都没关系了,我死了以后你就给我立个牌位,就说是你的爱妻,我忌日的时候你要是有空就来我墓前聊聊天,其余时候你就好好过,就跟前些年没有我一样,照样当皇帝,批奏折,吃饭,睡觉,练剑,后面你还是娶个老婆吧,起码有个人陪你说说话,不过不要找像我这样会犯浑的,像我这样的,其实特别配不上你。”我真的很难过,我不想让别人来照顾他,说这些话特别违心,可是不得不说,留下来的人往往是最辛苦的,我不想看着他留在回忆里过下辈子,我希望他拥有新的人生,能够快活过好余生。
陆阎摇摇头,低下头用额碰我的鼻尖:“唔,我不会再找你这样的,没有人能像你这样,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都能过得快活,跟你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快乐。你说你配不上我,其实是我配不上你,皇帝瞧着多威风,可每天的生活都是重复又单调的,你嫁到宫里边来,便是要与我一起承受那样漫长无味的生活,饭再好吃,衣裳再明丽,宫殿再辉煌,有一天也会腻,可是我想到是你陪着我过这样的日子,我就不怕这单调乏味了,你说,我是不是也挺自私,叫你失去自由,跟我一起困在宫里头。”
我的唇几乎贴着他的脸颊,我摇摇头“不会,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而且你也说了,不管到哪,我都能找到乐子,只要你在就好了。”
说完话,我觉得自己好像缓过劲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我又看了看仍在给我诊脉的苏题燮,叹气道:“不用看了,我知道就剩这一口气了。”
一直在旁默默当个工具医生的苏题燮终于发话了,“姐,你不就痛个经么,整的生离死别一样?”
哈???“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们二位在那演真心话大告白,我就不打扰了……”
☆、第 28 章
我觉得面上有湿润的感觉,再看,陆阎浓长的睫毛上挂了几点水露,下颌处一滴泪又滑到我的脸上,不仅是眼眶,他的鼻子,脸颊也都泛红了,还没缓过来,我安慰他,是乌龙一场,没事了,他抱着我,我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胸腔因为哽咽还在颤动,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叫人听见他喉间漏出来的咽声,便连带着肩膀也跟着颤动,我摸摸他的头,仔细擦他脸上的水渍,大约怕我担心,他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也不说话,只是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系在我腰间,又把我抱到一旁,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便转身加入到与乌衣女的战斗中。
乌衣女的笛声不停,闻声而来的蝙蝠如鬼魅,乌影遮天,啼声凄厉,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只见几抹衣袂翩跹,剑光冷冽,银光闪动,冷锋与暗黑交错,血如泼墨,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臭味,地下堆垒起乌压压的蝙蝠残肢,恶战正烈。
我在一旁仔细观察战况,发现乌衣女的笛声偶尔很短暂地停顿,那蝙蝠便盘旋上空不主动攻击,我便屏气凝神盯着她,确定她在经过一段激昂笛音后,要换气歇息,心生一计,待见得她又手心一转,笛音暂缓,我连忙冲陆阎喊:“攻乌衣女。”
陆阎会心,动作迅疾,左手一收一推,剑如流星,咻地直刺乌衣女,乌衣女急忙侧身躲避,手上的竹笛便应声而落,她踉跄几步,狼狈跪倒在地,斗笠面纱掉在地上,落下来一头乌发,如黑布般垂散下来,厚重的齐刘海,露出一个小小巴掌脸,一双黑沉沉的眼,一点小小樱唇。
其余几人见状,乘胜追击,几柄剑齐刷刷冲她而去,眼见着要刺向她的腹部了,她突然唇角一勾,笑得像个无辜的幼龄女孩,他们便恍了心神,刺向她的剑转了弯,并未朝她袭去,我在旁看的清楚,叫他们别看她眼睛,陆阎闻言,闭了眼刺向她,一波三折,在一旁乖巧等待的顾檀忽然出手,直握住那锋利剑刃,剑穿破他的掌心,乌衣女惊慌喊了声师兄,顾檀最初眼也不眨,可很快手心便被鲜血浸染,他面色大变,后退几步,又陷入恐惧中去,乌衣女失了方寸,扑到顾檀身上,捂住他被刺穿的血窟窿,惊慌失措地摇头,嘴里呢喃着“没事的,师兄,不怕......”说着,她一滴泪凝在眼眶里,也没落下,只是衬着原本那黑沉沉的眼睛一分晶莹。
天上的蝙蝠终于散去,露出湛湛蓝天来,白云悠悠,除了地下一片蝙蝠的死骸,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
乌衣女忽地又抬起脸来,憎恨道:“你们,逃不出雪山,我们巫师族人不会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