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35)

作者:绝不鼓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公子荆悦麾下是为公子、不为文朝的群臣,文后主身后是孤零零的、还近公子的倪相。贞侯郭四娘有移风易俗之名,但不知为何并没有费心思在这上;刘侯刘晏悠把门一关,尽力做一个不会人言的活招牌。岭南李氏视为心腹大患的人是公子荆悦;西域越枝九国怕的人是贞侯郭曲。北方腹地臣服的家族是北山司马氏,而东海兀自弄潮而起:吞噬着命短的蜉蝣,吞噬着自大的井底之蛙们,吞噬着许许多多和上万银鱼群里普通银鱼一样没有留下名姓的鱼们。

也有人会心血来潮问:文后主叫啥子来着?

何什么什么?

倪昌说他的名是“天理昭彰”的彰。公子荆悦说他是“欲盖弥彰”的彰。

无论倪相怎样拒绝,无论世人怎样猜测,无论文后主何彰怎样从心惊胆战到真正的成为一个废人、甘心做个傀儡;公子荆悦已经可以算是伪帝了。

也就是说,他的儿子,最杰出的、最名正言顺、最懂得御下之道的那个儿子,那个名为“世子”的公子——却是“太子”。

无冕东宫。

按理说,荆悦的四个嫡子都是真真正正一个顶十个的好男儿、被上天眷顾钟意的天才,为了那个位置,该有一些矛盾才是。可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早在公子伪帝的地位确定之前,就已经没有什么矛盾;公子确立伪帝之后,完全没有了矛盾。

这是因为谁?

名义之上,是阮红兰——这位文朝第一美人。

……

“你告诉我,你砸了万金只为换一个歌妓?我告诉你,你,你,你……”老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指指荆苹,又指指荆悦,“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寄予厚望的幼子!本以为老大——”她一指荆芒,看在某人在的面子上没说出“受了贞侯的耳濡目染”类似的话。“承了你的风流就罢了;第二的那个不过纵马踏伤了一民,便被你亲手送上刑台,最后甚至逼死了他……小四儿上了杀场一去不归……好不容易保下了个老三,还是这么个下流玩意儿!我呸——”

老夫人的教养不允许她说出更多失态的话,使劲一捶桌子,这次是对荆苹说:“你怎么配、你怎么配世子之位?!”

全堂静默,荆悦拿了鞭子又放下,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言语。不小心参合进这家务事的郭四娘眉梢一挑,既不刻意避开,也不像寻常臣子那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置之度外或觉得尴尬。只是像他多年的故交好友那般把新换的折扇一开一合,寂静的空间里,就剩这声音一声一声地磨着。

多年默契,荆悦怎么不知道,在这磨中——磨的是他的火气。

唯有大公子荆芒隐晦地用复杂而得意的目光瞥了她一眼:侯爷支持老三又如何?老三还不如他呢!

郭曲暗地里摇了摇头。

大公子某些方面,还是像一个要糖要父亲关爱的孩子。

不像、太不像了。

事件的主人公荆苹受了好一通责骂,连带着父兄都被母亲指责两句,却并不为自己辩解。他感到父亲询问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他身上,只要他说一句、只要他说一句、只要他说一句。

只要他说一句!

他把唇抿得更紧了。

他看到父亲举起鞭子,手上青筋毕露,明显使了大力;他看到母亲眼中的失望,看到兄长的幸灾乐祸;也看到那个让他感到舒适、文王室的谋主缓缓地捻着扇子,洞穿一切的眸子眼看着要和他对上——父亲的鞭子扬起来了,他一定在失望,在后悔多年来的宠溺和纵容:养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把他准备好收民心用的千两黄金都砸了青楼!

不是!那依然赈了灾情,只是不再留名,从明收变成了暗收,反而让那些自诩清高的世家大族积了好感!让您头疼的矛盾是世家与寒士间的,才会造就多年两派,父亲还没有看清吗?

他几乎要把计划全盘托出。偏这时扇骨收声,他又忍住了。

鞭子挥落,他听到了破空声。

说是不在意,可真正受时,谁能忍受以后与和蔼可亲的父亲形同陌路?这一鞭受下来,会皮开肉绽,还是鲜血淋漓?

“啪!”“咣——当”“刺——啦”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那长鞭在近他身时硬是改了方向,狠狠地甩到百年的青瓷雕花纹心瓶上。

气力震天,破琉璃一样碎了花瓶,把大理石的地板都劈开了一条缝。

没有受皮肉之苦,他反而更加惶恐:这一鞭,挥断了二十年宠爱,斩断了父子亲情;他已经无暇去顾及大哥因为那鞭未落到实处引起的失望,无暇去思考日后下人们的不待见,无暇去看侯爷是否停了开合扇;只看到父亲胡乱地把长鞭一折,塞到侯爷手里,仓皇而逃的背影好像老了十岁。

他放弃他了。

其他人是怎么离去,什么时候散开的,他不知道。他只是长跪在那里——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有人缓缓地蹲下,视线与他平齐。

“咳咳……”先是标志性的咳嗽,“三公子何必看得太清。”

只这一句,预料中的话再不多说。郭四娘已站了起来,追着她的主公去了。

看得太清……荆苹眼神微动。

可不是吗,他自小就知道的。

父亲对他的宠爱最多,看似是为他,实际上是愧疚……愧疚不能养歪了大哥,反而要让他学会争抢,学会无情,学会人情冷暖……愧疚亲手斩二哥,又愧疚四弟的阵亡……

所有的疼爱叠加起来,压在他的肩上,让他不安,让他惶恐,让他……窃喜。为了配得上这份与众不同,他只能优秀一些,再优秀一些,好不负了他的厚望。

可如果这优秀挡了大哥的路……

碍了他的眼……

一次次的试探告诉他,父亲是想要一个纨绔。

名声差些没有关系,有侯爷在上头顶着;但若是优秀以至于兄弟相争,就……

如果是为了父子恩情兄弟情谊,他可以断自己的路。

转了向的那一鞭呀。

父亲,您到底是、

舍不得。

……

“金兰?”青卿怒极反笑,“你我是金兰?结义金兰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么?那是姐妹!”

“嗯。”

“洛芷柔。”她生气的时候会叫全这个名字,“你……”

“你说。”

这话再卑微不过,青卿脸上却有几分有才华的异人——就像每一个手艺人那样的,因为有才而有底气的倨傲:“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

洛芷柔没有回她。

“如果你厌了的话,”青卿强调,“跟我说,我不会纠缠。不要若即若离的拖着,会疼。”

洛芷柔又是沉默,然后说:“你觉得呢。”

这不是一个问句,也就是说她心下早有答案。女子的心思不好揣度,尤其是这个女子还是上位者的时候。

“我觉得,”青卿抬眸,那双眼里少了几分神采,“你要走了。”

就像你来时那样突兀。

“那就这样吧。”洛芷柔道。

红衣少女一下子睁大了双眼,预料之中的结果并没有让她欣喜。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站着,红衣的和白衣的姑娘,天上都是旋转着的凋零的黄叶……

如玉的面颊上,很是突兀地滚下一滴泪。

落泪的那人却说:“你不要哭。”

洛芷柔黑了脸:“我可没哭!”可心弦触动,她轻声解释一句:“……你我没有未来的。”

“可是你曾说甘之如饴!”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明明都感受到你的心动了!”

她不语。

“我们不是没有未来,”青卿徒劳地辩解,“我会成长到和你并肩,我会让他人再不诟病你我的关系,我会……”

“没有。”洛芷柔说,“就是没有。”

“不是没有,是你先放弃的!”

沉默的对峙中,无依无靠出身草莽的红衣医女毫不畏惧地对上控军队、兵权在握的红尘令眼瞳。对面人这次没有为她收敛,是让青卿辨认出的那种风度。可她那种不甘,那种勇气,竟一如当初踏莲舟平分秋色那般与她不相上下。

她是真的能做到。洛芷柔突然这么想。

“那,我没有勇气。”

红衣那人身后的气势刹那溃散,她开始大笑:“哈哈哈哈……我就有勇气了?我就有勇气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