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30)

作者:绝不鼓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就迫使他国把视线放在重黎宣身上。可——他们很快就知道现在的猜测完全正确:这人就是个疯子,一点儿也不在乎名声和其他外物,处世就和他作战那样不计代价、永不和解。他是那种哪怕失了武器折了双臂,也能扑上去用利齿咬断敌人咽喉的人。

“晏秋年少拙钝大器晚成,忘辛家门落魄孤苦伶仃,三粟名声不显。”郭四娘边用墨划着重点,边复述一遍给荆悦听。

——她原是亲自展露出这种弱点,好让人早做准备。

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最为致命。

——爷就撂这了:

暗地里的,没有了;明面上的,动不了了。

无懈可击。

……

岭南山川,但听一声“谋主”悠悠。

大抵是文朝七百年留下的痕迹,哪怕是乱世分崩离析,诸侯也把麾下最得力的谋士单划出来。这人不必真的百谋百中似鬼似神,但他必有一点:使一众同为能人异士且心高气傲的同僚心甘情愿折服,然后凝聚成一块铁。

这个人被称为谋主。当今世上谋士无数,谋主却仅有两位:一是文王正统郭四娘,二是被人们称为“岭南苟常”的常叙。便是林阳,都不算在内。

常叙站起身,瘦瘦的身影却似将帐顶顶破:身长九尺的他,常给人一种压迫感。“敢和倪昌并列为文朝双璧的人,居然不是无暇,而有这么大的疤痕?计破我岭南西域,临危不乱阵,受挫不改行,有不世之才的能人会风流?一个女子,还沉迷于女色?”他咬住一根食指,本该含糊却口齿清晰:“详说来听听。”

“花楼的姑娘们说起来都是真心待她,”探子回忆着,“包括朝臣,都说她风流却逍遥得很。”

“啊对了,”探子补充了一个要点,“花楼姑娘哪怕冒着致命的危险也求我们的探子别得罪她,而朝臣里哪怕是我们的探子,提到她也是笑着说的。……甚至,有人明知她极度危险,还下了不足为惧的推断。”

“笑着?”他重复一遍,脸色不太好看,“把我们的人都瞒过去了?若是风流能让人只是作为谈资甚至是美事,这度把握得……”不是风流,倒似是要……

“报!”

常叙很快冷静下来:“何事?”

底下新来的探子把头低得厉害:“岭南安插在文王室朝堂的钉子尽数失联,据线人回报,已经全部被拔出。”

各势力间相互的钉子暗探不知有多少,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岭南也有:有的常叙不知,但大部分还是知道。这些人留着不动,放在眼皮子底下,偶尔清一两个也是规矩;传递些错误的、正确但无关紧要的情报也没什么要紧。

但没有一方,敢像这新晋的谋主郭四娘一般全翻出来拔除了。

也是,没有一方敢当世人都是瞎子傻子,推开了文王室说自己是正统。

他这下是真的心境不稳了:“什么时候?”

“昨夜。”

他沉默一会儿后挥挥手:“都退下吧。”

他坐下,显得有些疲惫:“还真是出身寒门小家子气,连个人员的小损失都舍不得。连我都不敢这般——移风易俗么……难怪敢胜谋主、啧,”他高声唤来近侍,又压低了声音,“你跟那帮流虏送来的使者说一句,他们要立国去覆文王室,我岭南不会干涉。”

……

“岭南不干涉?”青年正研着墨,手一抖一大团墨洒在图上。他反而轻轻吹一口气。墨汁一下子漾开,模糊了岭南与文王室的界限,不断地淹没两方国土。他双手一扬地图卷,看墨汁氤氲的速度轻笑:“他干不干涉有什么用呢?”

底下人不敢说话。

“不过,”林阳——众势力遍寻不得、当年西北王背后的人开口,“他说的暂时联盟可以考虑下。虽然他没有几分诚意,咱们夏也不打算当他的刀使,可敌人的敌人就是第二顺位的敌人。毕竟文朝那几个武将太猛了,而郭氏这个人……太危险了。”

“不得不除。”

……

静衡十年,听说夏要立国了。

北方深山腹地有着真正的隐世大族。这些人从来都是顺朝不顺王,养蛊一般培养新一代的孩童,更甚者还抛弃天资低下、不能联姻的族人。这般养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天才——而天才可以拿来投资,疯子可以拿来开路。

这些古老的家族,有的致力于开枝散叶,在每个势力都留伏笔;有的则把所有天骄投资于一处,然后尽力去让这个势力成功。

当然,这些家族也有相对而言的好或坏。但其实无非就是善良些还是狠些、族人的品行大部分如何如何,却分不出明确的善恶。

毕竟蜉蝣吞鲸的时代就是这个时代,所有一切都是浑浊的,可能有一点清亮,但只有一点。最后哪方是正统,哪方就可以说自己是善;而几十年几百年后王朝翻覆,它又被定义为恶。

总的来说,这是可以随时间变迁,靠审时度势改变的。

比如说路上衣衫褴褛的恶童抢了你的馒头就跑,整个人干枯的老者转身就能把救命恩人卖掉。

比如说恶童抢了馒头大半给了卧床的母亲,敌军破城也不忍离去;老者反叛后去求神拜佛,求他边线上参军的后代一个安康。

比如说文朝正统若是善,可即使是行兵最光明的倪相手上都沾满了鲜血。至于重黎宣那种横戟守三方的武将,更是几乎走一步路,定一人存亡。

也就治下百姓也许能平安——也许吧?

说到底,罪魁祸首都是野心啊。

……

隐世大族有很多是前朝遗民、前前朝遗民、前前前朝遗民,也就是野心家。

虽说两方出手去算计郭四娘已经够狠的了,可他们不这么想:如果可以,三方、四方、十方一起也是可以的。

北山十六族。

草屋里,一个老者在辗转反侧一夜后颤巍巍地抱起一束柴火,一步一蹒跚地走到灶台。他用了一刻钟蹲下身。

“哎呀,爹,您在干什么?”一个少年慌忙跑进来,“您有事可以唤儿子我啊。”

“我没有儿子。”老爷子冷冷地说。

“行行行。”那少年也捏着鼻子认了,“您想干什么?”

“我……”他神色有一瞬的迷茫,很快想了起来,“我来添一把火……”

第三十二章 忘恩负义人无面 为萌新芽树舍皮

文有镜玉武有惊火,荆悦所将二十六人,治下文朝势强,却要驱了“夏”这股流虏了。

相安无事几年,文朝向内开逐水道,岭南向东海起白帆。这几年又是暗流涌动,平疫事如青缁衣,也放不下心去相信洛芷柔定能护住青卿的安危。四处施恩,故无人敢惹;身携麻药,故无人能动。当他一路北上,却也感慨一句:“最近土匪越来越多了。”

途经夏时,他的麻药份量眼见得见了底。连着两次亮出身份方得以脱身,配置新药迫在眉睫。可这厢,又有人恭敬来请他去医治“贵人”。贵人?人分贵贱不成?

这种人他见多了,看着顺路,便拿起药箱跟上。孰料半路就被人套了麻袋,上了镣铐。

“贵人有请。”看起来诺诺的小厮摇身一变,笑里藏刀地道。

……

这山太过高险。

白衣的医者抬脚,缓缓地踏在高山之上。山上草木疯长,容不得人行,一片荒凉模样。但他知道不是。

草尖上一滴风露,蕴藏着整个太阳。奇花异草生发凋谢,薄纱雾影笼盖山河。山花脚下,有着白嫩甘苦的山参、棕红扇叶般的灵芝丛、团团簇簇的太岁。人的荒凉山的繁茂,通山都是清雅灵气,都是草木天堂。

他遥望逐水道,水道照映天光。翠色托起云霞,一弯玉轮横穿杏海而过。花情缱绻,正上晚妆。临近日暮,那天光越来越亮。

一个宏亮光圈笼罩天地,天地间五彩山高峻耸立。地气上升,天火下降,流火皈依。整片森林都在红光里化作一场涅槃火,一直连到天上的火烧云。天上云烧,地上花燃,似乎在劝阻那试图落下的暖金灿阳:“再留下一会儿罢,再暖一刻罢!寒冷要吃了我们呀!”日神羲和不答,只有云间花里,那红光越来越空亮。

一场暮雨,山下灯火摇晃。医者向上,但见天庭庙宇,仙人列坐,清歌悠长。罗衫佩玉,翠娥吟谣。云中车马,环绕的是青鸾朱雀;五彩羽毛,七弦琴也断,星宿风也张。不知哪路仙神敲锣一声震若洪钟,雷公出云电母织雨,一抹紫气,荡开了他通身经年的药香。云层里天门泄出一道光,直射在神山顶上。神山作隔撕破日夜,于是一面明亮如天明,另一面阴邃是日暮。神女的一声叹息,吟唱般搅乱了阴阳的分界。于是黑白交融朝暮交汇,化成医者最熟悉的岐黄智慧:阴阳变换,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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