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初吓了一跳,扔了垃圾桶就往屋里跑,声音却是从后院传来的,静初跑到后院一看令岫穿着秋衣秋裤跪在后院里,额头触地,放声大哭。
静初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她,触手冰凉,冻得静初一个机灵,用劲儿把她硬拉了起来往屋里拖,令岫倒也不挣扎,被静初拽着踉踉跄跄的往屋里去,但到屋里后却不肯上床上,扶着床沿瘫坐在床边。边哭边道:“爹啊爹啊,我不孝顺啊!你啥都不求,只求有口饭吃我都不管你啊!我不孝顺啊,我不是人啊!”这种哭腔有种奇怪的腔调,听起来格外的悲伤,让静初觉得似乎又回到了灵堂上,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静初趁她停顿的时候使劲儿把她往上托:“妈你先上床上暖暖吧,地上凉,别冻坏了。”
令岫长长叹了口气,抽泣着自嘲道:“我这才多大一会儿,你姥爷成天的这么冻着。”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爹啊,我对不起你啊,我不孝顺,我不算人啊!”她翻来覆去的这几句,边哭边把头往床沿上磕,似乎想用□□的疼痛来减轻心里的痛苦。
静初看得实在难受,哽咽道:“妈,你怪我吧,是我不好,是我非让我大舅照顾我姥爷的。要不是也不会让我姥爷受这样的罪。”
令岫哭着道:“不怨你,跟你没关系,谁都不怨,是我自己生气你大舅说我收他的钱,我跟他赌气呢!我不算人啊,我是拿你姥爷的命赌气啊!”
静初心道:也对,我妈她连我大舅都舍不得责怪,又怎么会迁怒于我。其实最不算人最不孝顺的应该是我大舅才对,真正害死我姥爷也是他,可我妈却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舍不得说他一句不好。
只是,令岫的悲伤难过令大军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无法理解不会在意。但静初却不同,静初懂得并能体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成这样,恨不得回到半年前拼死拦着不让令老头回去。这段时间以来,静初第一次如此的期盼令老头能活过来,但却已经晚了。
令岫一直哭到累了,心里的那股子悲伤散了后才由静初扶着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静初松了口气,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连忙招呼静毓洗脚然后安置他睡觉。
然而,这天只是个开始。令岫白天上班还好,但凡下班回家几乎每天都要哭一场,脸颊和眼睛每天都肿着,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家里气氛紧绷,静初更是心力交瘁,她专门到医馆找到朱阿姨跟她说了令岫的情况,问她要不要劝令岫不要上班了,在家里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朱阿姨知道情况后直摇头:“可别,让她在外面跑跑还好些,要是天天在家,才有时间想东想西呢!老人年龄到了,走了不受罪了,咋这么想不开呢!回头我劝劝她。”
孔良往家里打电话时听到令岫在哭,刚开始还好言好语的劝过,劝几次没用以后气得大骂:“你就作吧!把自己作病作疯了看谁会管你!指望你那好兄弟吗?能把自己亲爹虐待死的东西你敢指望吗?你爹就生你一个吗?咋就该你自己管完了,啊?!”
令岫也不跟她辩解,也不理他,后来电话也不接他的。静初跟孔良都担心这样下去令岫的身体会受不了,但都没有办法。
静初无奈之下联系了春风春石春阳春月,跟他们说了令岫的情况,希望他们能打电话劝劝令岫,专挑晚上令岫下班的时间,哪怕占着她的时间让她没工夫伤心也是好的。
几个孩子倒是都上心,轮着给令岫打电话。就这样熬了两个月,令岫的情况终于慢慢好转了,但却落下了脸颊浮肿的毛病,但凡气着了或者累着了就会肿起来,严重的时候脸肿的眼睛都看不见。
又是一年
时间可以冲淡所有悲伤,令岫终究还有自己的小家要顾,白天要上班,晚上有几个孩子给她打电话插科打诨分散注意力,让她没有时间想太多,渐渐地那种灭顶般的让人无法呼吸的难过的悔恨的感觉出现的越来越少了。
静初这些日子以来神经绷得紧紧的,要每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令岫的脸色,要洗衣、做饭、照顾静毓和偶尔回来的静怡,还要时时注意着令岫以防她情绪上来伤了自己。曾经把看小说作为吃饭、睡觉、呼吸外第四件人生大事的人好久都没有心情看小说了,心里沉甸甸的像装了石头一样,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暗沉沉的。
直到有天中午,令岫下班时提了个袋子笑着对静初道:“好闺女,妈给你带好吃的了!齐海镇那边开了家周黑鸭,开业做活动买一送一,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给你买了点。”
静初刚掐着点做好午饭,听到门响赶紧出来,看到令岫笑容的那一瞬间,心里一酸眼泪瞬间就出来了,一下子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她连忙用手背抹掉眼泪,不想让令岫看到,但无奈这会儿眼泪不听话止都止不住。
令岫吓了一跳,皱眉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静初接过袋子往厨房去,边走边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高兴。妈你去洗手,饭已经好了,我盛饭装菜。”
令岫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圈红了红放下背包到后院洗了把手跟静初一起盛饭端饭,她的下班时间跟静毓的放学时间差不多,这边饭盛好他也放学了,看到有好吃的兴奋的嗷嗷叫,母女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静初前段时间没心情跟外界联系,就连弥心的电话也是匆匆说几句就挂了,这会儿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好多事情。比如莎莎今年省考又失败后决定不考了,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了一家大型企业做财务去了;比如自己高中时的一个好朋友要结婚了;再比如弥心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对象是老同学,人帅又有出息,最重要的是弥心自己喜欢!提起他的名字,声音都是甜的。
弥心的事情一直不轻不重的压在静初心里,说不重是因为弥心毕竟只是朋友,虽然知道她陷于困境会为她心焦着急,但却不会像令岫这样直接影响到她。说不轻则是因为弥心的事情太重要了,她已经不相信爱情,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敷衍而漫不经心,而这种态度很明显会影响到她的后半生,这让静初每每想到都心情沉重。
现在,弥心羞羞答答的跟她说自己又开始相信爱情了并且遇到了喜欢的人,还是个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年龄相当、学识相配相配的有为青年,静初的那份高兴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
还没从令岫逐渐恢复正常的欢喜中缓过神来,又被好姐妹迷途知返收获爱情的好消息砸了一下,静初觉得连腊月零下的低温都变得可爱起来。
令岫的工作是越到过年的时候就越忙,过年也不放假,年前上到大年三十,年后初二就开始上班了,也就是说只休初一一天。孔良过年也是休不了的,所以全家今年商量了,送静毓去筝市陪孔良一起过年,令岫就领着静初静怡在家过。令岫进入腊月开始就一天歇班都没有,办年货的事情全落到了静初身上。
静初做点家常饭菜还可以,过年出油锅这样的大动静却是弄不了的,令岫心疼闺女,加上今年挣钱了,大手一挥全去买!
于是,送走静毓后姐妹俩每天下午去中心街那边等着令岫一起去逛超市,馒头、包子、油条、油饼、萝卜丸子、小酥肉,比家里自己做的种类多多了;绿豆糕、红豆糕、□□花、小麻花,光是看着闻着就让人流口水;其他什么果冻山楂之类的,令岫让俩女儿自己随便选。母女三人没动手,硬是过得比往年都丰盛。
因年后是事业单位招聘高峰期,静初又重新打起精神给自己定了计划,买了试卷真题每天做着,同时复习整理以前做过的题目。令岫和静初商量了之后,觉得公务员估计没戏,倒是弥心的单位农合看着挺好,而且听弥心说柴县明年要招人,所以这次她把复习重点放在了农合上。
母女三人白天上班的上班、做题的做题、写作业的写作业,晚上一起逛超市,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倒是静毓,跟孔良闹了小脾气,爷俩都告状,一个哭唧唧的跟令岫哼哼再也不要去筝市过年了,一个在电话里气得直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