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姒就此留在了显阳殿中,以女侍中的身份。此职务多由公主或一品命妇担任,令姒本该感激,可得知了连折枝那个家生女早在入宫之初便被皇帝赐了此职,心里便如淬了毒般,愈发怨恨。
女侍中算什么?太后许给她的是贵嫔之位。如果没有萧念阮,她便是这宫中唯一的女君,哪里用得着像如今这般……同这些下贱婢子一样地服侍人。
不管心里想的如何,她面上表现得却极是谦恭,而念阮也像是极为信任她一般,索性连药房的钥匙也一并给了她,指了个小宫人给她让她专司侍药之事。
初来乍到,令姒自是不敢一开始便在她汤药中下药,却也暗暗留心着盛放红花、芒硝的柜子。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曾想,这一切都被念阮冷眼看在眼中。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她等着萧令姒自投罗网的那一日。
*
萧令姒留在显阳殿的第三日,亥时初,月上梢头,烛火新点,念阮沐浴过,饮了药要睡下,忽闻宫人来报圣驾已至,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去寝殿门口迎他。
“陛下怎么来了?”
她本已同他商议好,为妨那些个御史再嚼舌根,他不要那么早就过来,也不要来得那样勤。谁承想这才第三日他便过来了。
女孩子的声音含嗔带怨,嬴昭目光一扫,烛火氤氲之中,她长发披散,铅华洗净,只着了宽大的雪白寝衣掩住窈窕身姿,赤着一双足便出来迎他了,鼻尖冻得微红。
他俊眉倏尔一皱,把人拦腰打横抱起朝殿中走去,笑言说道:“找你来生孩子,念念想我了没?”
诸多宫人都还跪在殿中,闻言皆羞红了脸,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念阮亦是羞得双颊滚烫,嗔怨地乜他一眼,也不回答,把脸紧紧靠在他怀里由他抱着去到里间了。
待帝后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头之后,宫人们始才敢抬头,陆陆续续地起身出去。令姒亦在宫人之列,手里还端着那个方才给念阮封药的檀木案盘,胸腔里心跳如擂鼓,久久地不能平息。
她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处.子,乍一闻得这样的笑语,脸上便叫像炭火迎着烤一般,火辣辣的。一半却是妒忌,方才她亦跪在宫人之列,他竟连个正眼也不给她……分明,当初太后属意入宫的是她。
“走吧。陛下行事时惯常不要我们服侍的,退到殿外便好。”
见她出神,折枝笑盈盈拉了她一把。
令姒朝她感激地投去一瞥,手捧着案盘心事满怀地退出殿外。行到门边,脚步暂缓,她心思复杂地回头睇了眼殿中次第熄灭的灯火,扶着殿门退了出去。
殿内烛火已熄了大半,紫檀木边座百鸟朝凤的画屏后,两尊巨大的连枝灯上红烛落寞,只余了底部几株犹在熠熠燃烧着,光晕照在红纱罗帐上,氤氲出满室红光。
“你搬过来朕还真是不习惯。”
罗帐里,嬴昭放下她,轻轻除去她轻薄贴身的衣裙,眉间映着烛火落寞的影子。
往日她都在式乾殿里等他,他下了朝只要走上少许路便可见到她。他们如寻常夫妻一般同卧起,温馨而甜蜜。如今她却搬回了显阳殿,每到夜里,他便不大睡得着了。
念阮“唔”了一声,抱着他肩没应。嬴昭捏了捏她鼻尖儿,眼底暗蕴幽火:“你怎么还叫你堂姊近身伺候了?不是说好不会和旁人分享朕……”
“只是见她可怜罢了。”念阮没说实话,如只贪恋温暖的小兽缩在他颈窝里,眉眼弯弯萦上丝促狭,“原来陛下方才有看她啊。”
“你就存心气朕是不是。”
嬴昭冷眼睨她,正掌着她不可一握的细腰,咬牙切齿地低骂出声:“妖妇,该罚。”把人翻了个个倾身覆了上去,一点一点地用牙齿解开了她身上仅余的那件浸着杜若幽香的衣裳。
背上突然覆下的重量令念阮几乎坍陷在了褥子里,这令她羞耻万分,不安地挣扎起来,眸子里已添了盈盈泪水:“不,我不要……你别这么对我……”
“由不得你。”
灼灼气息在耳边拂下,如有烈烈火焰滚过,嬴昭钳制住她不安挣扎的身子,暖热的大掌却探进她颈下衣襟里,勾出那个已被她体温裹得温热的印章来,推进她朱唇之中:“咬好了,别出声。”
“唔——”
帐子里只余一声轻呼,再无旁的什么嘈杂声响。殿外星沉月落,鸟鹊低语,纷繁的流星如火坠落,四散如雨,向人间坠去。
……
殿内烛火燃尽,渐渐陷入黑暗。殿门外,萧令姒匿在庭柱的暗影里,紧紧地抱着那方案盘,脸上如烧。
寂静之中,那些羞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隔了殿门传来,听得她一个女子亦是心如猫爪轻挠,心跳疾快。
想不到,她这看上去端庄的堂妹上了榻却是这般的……那娇媚的哭声比她那出身在勾栏院里的娘也不遑多让,勾着男人欺负她似的。
令姒脸上烧得绯红,一阵口干舌燥,攥着红木案盘的指甲却掐得发白。
不就是以色侍人么?凭什么不能是她呢?
一夜无眠。
窗外喓喓的草虫声皆成了殿里的那些羞人的声响,扰人清梦。次日,从未晚起过的令姒便起得迟了,是被拨给她一齐侍药的小宫人摇醒的她:“萧姑姑,殿下的药。”
那药是一日三次,早中晚各一次的,每日皆是现熬。令姒倦倦地应了声“知道了”,起身更衣,心中却厌恶不已。
一直站在煮药的汤瓮前她犹是浑浑噩噩的,满脑子皆是昨晚听见的那些声响。药房里空无一人,药瓮里药汤滚沸噗噗拍打着药罐盖子,这声音将她神魂从天际拉回,她抬起眼,视线却恰好对上那盛着红花、芒硝的药格。
鬼使神差的,她打开药格抓了把红花投入药瓮之中,又伸手去抓芒硝。
像是等着她似的,折枝的声音如道落雷在身后炸开:“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令姒:既然妹妹可以,姐姐亦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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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折枝带着人冲进来的时候, 令姒手中犹攥着那大把的红花和芒硝,乍然受了惊吓,药材便落进了正煮得沸腾的药汤里。证据确凿。
“你在殿下的药中加了什么?”
折枝火速冲进屋,一把擒住了令姒的袍袖, 看清她手里剩下的一点芒硝, 饶是早有准备也被惊得不轻, 啐道:“……三娘子好歹毒的心肠,殿下哪里对你不好了, 你却恩将仇报, 在殿下的汤药中下药!”
念阮的生母阮氏便是死于红花所引发的血崩,也无怪乎折枝会那么的生气了。令姒将她身后跟随而至的数十宫人一扫,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不得已强作镇定地解释:“红花有活血化瘀之作用, 芒硝润燥, 殿下既是治疗痛经, 我加这两味药有什么不对么?”
“若真是这两味药有利于殿下的病,你怎不敢大大方方地写在药方上请太医过目?却要这般偷偷摸摸地给下在殿下的药里,萧令姒, 你可真是恩将仇报!”
“来人, 把她带走, 请殿下发落!”
折枝丝毫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径直指挥几个小宦官将人驾去了正殿。寝殿里,念阮睡梦初醒,正由采芽同几个宫人服侍着更衣。
昨夜被他折腾得全身皆似散了架的轺车,动一动便酸疼难耐,她这会儿正是困顿,恹恹合着眼睛像个傀儡娃娃随侍女摆弄。闻见宫人来报, 倒也清醒了过来,颇感诧异。
萧令姒怎会如此沉不住气?
以她前世煞费苦心地接近自己、徐徐图之的心机,她当是个心机深沉、极度隐忍的女子,又怎会在入宫初时便露出狐狸尾巴来?
“把人带进来吧。”
她强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心中似打翻了碗八合齑,五味陈杂。
令姒不多时便被带了进来,双手被绳索紧缚,如条断脊之犬狼狈地伏倒在她脚下。折枝忿忿地将药房之中的事说了,念阮神情平静,淡漠地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毫不相干之事测,侧眸向她:“三姊姊可有何话要辩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