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成为“废人”之后(28)

齐茂行有些不解,苏磬音却故意一般,并不解释,之后再说几句,马车缓缓停下,便又下人禀报着已到了苏府门口。

听到这个消息,不提苏磬音,只月白石青两个便都是眼眸闪亮,面上也忍不住的带了雀跃之色。

她们两个都是自小就跟在苏磬音身边,从小在苏府里长大的。

尤其跟着主子嫁进了侯府之后,摊上一个齐茂行这样的姑爷,日子也过得并不算十分痛快,三个月过去,自是会难免想家。

虽说如今苏家人都已经因为老爷子逝世,而回了岭南结庐守孝,并没有主子。

但哪怕是单纯回去看看住惯了的屋舍院子呢,也总是叫人高兴的。

石青和月白当前下了马车去叫门,如今宅子里没什么人住,只留了几个放心的仆从看屋清扫,早几日便得了消息知道苏磬音要回来,已是等了许久,刚一叫门,便又惊又喜的迎了出来,对着苏磬音请起安来。

只是到了门口,苏磬音的面上便已情不自禁的柔软起来,她去了帷帽,满面带笑的说出了几个迎上来的老人名姓,问他们家里如何,身子可好,神色既亲近又熟稔。

连之后下车的齐茂行,她也是满面温婉的介绍了身份,又眉眼弯弯的与他解释了最前的一位姓陈,是家里积年的老管家,当初配着祖父走南闯北,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成婚三月,齐茂行还当真没有见过她这般温柔又惬意的神色,恍惚间,竟像是他们当真是一对儿新婚不久的佳偶,陪着娇妻回门的错觉一般。

原来,平常时候的苏磬音,竟是这般模样?

齐茂行还未回过神,面前老管家已带着仆从跪地磕头,口称姑爷,看向他的眼神亦是恭敬中带着七分亲热,听闻他伤了腿之后更是满面的震惊叹息,连声张罗着快取平整结实的木板来,好垫着叫姑爷进门。

比起主子,倒更有些对待极其钟爱的自家子侄。

侯府讲究上下尊卑,下人们固然也会待他巴结殷勤,服侍周到,但又并不是眼下这般的发自真心的亲近。

齐茂行在这新奇的感觉的里有些无措,若在侯府,他此刻便会随手赏下些银子佩饰,毫不在意的进去了,但是对着眼前的老管家,他不知为何,却莫名做不出这般的举动来。

迟钝了一瞬,齐茂行最终还是乖巧的道了不必麻烦,虽也给了见面的荷包,却是双手递过,神色认真,与侯府赏人的随意全不相同。

老管家也是笑眯眯的接了,便当前迎着他们进门。

苏府不及齐侯府的富贵,自然住不了城西权贵遍地的朱雀街。

苏家的本家远在岭南,这京城的宅子,还是当初苏老爷子被召进宫中,教导皇子时,才置办下的一处两进的宅院,是位于盛京西面的绫罗街,他们一早出的门,虽说中间买东西耽搁了一阵子,但进了门时,却也已经过了巳时。

盛京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宅子本就不大,苏老爷子的书房还就占了一半的主屋。

当初苏家两个儿子都是住在一座院子的左右厢房里,也亏得苏磬音的父亲与叔父都是考□□名之后就领了外放的职,只逢年过节才带着妻儿回来住几日,若不然,还当真不一定能住得下。

而苏磬音带着齐茂行下车进门之后,就毫不耽搁,熟门熟路的进了位于主屋的大书房。

刚一进屋,看到这书房内里的情形之后,齐茂行便瞬间明白方才苏磬音说过的,“一会儿到了苏府,恐怕就又要不舒服了”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间书房……实在是乱的很。

以苏府这宅院的大小,只这书房,便占了主屋里一明一暗的两间,完全能称得上一句宽敞。

但就饶是如此,书房里的东西,也仍旧是堆的满满当当。

满满当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苏老太傅德高望重、学富五车,书房里东西多一些才算是正常,但问题是,这满满当当的东西,放得实在是过于随意。

书柜书桌且不提,最显眼的,是东面窗下还摆了一张罗汉榻,榻上的一面堆满了靠背引枕,另一面则是零零散散放着些笔墨纸砚,榻前的地砖上不是平常的承足,而是冬日里才用得着的黄铜脚炉,瞧那样子,该是一直就放在那,冬日添炭火,平常就当寻常脚踏踩着。

榻中小案下头,甚至还斜斜的塞了一张还落着子的棋盘,那棋子也是叫人拨过一般,全都压在了一处。

再往旁看,顶天立地的楠木大书柜内,各色的书卷典籍竟也是杂七杂八,包罗万象,最常见的四书五经,史书本纪自不必说,《商经书》、《韩非子》,墨家的《墨子四部》,各色的道经佛经,甚至于连农学医术、卜经周易之流也都摆了半架。

但叫齐茂行难受的是,这些书本卷轴,几乎没有一本是整整齐齐放好的!

其中固然也有平整崭新的,但绝大多数,都满是翻阅弯折的痕迹,纸页泛松,一看便是其主人手不释卷,认真看过许久,偏偏放回去却像就是随手一堆,甚至还有明显被压折了书页,露出一半在外头的。

齐茂行只看了一眼,就觉着满心里难受,可偏偏这是已故的苏老爷子书房,他又不能像对花篮一样随意规整。

没奈何,他只好转动轮椅,叫自个的目光从叫他难受的书架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唯一干净一点的南边白墙上。

之所以说干净一点,是因为墙上也挂着些东西。

一张旧琴,一根竹笛,一把还未开刃,一看就并不能当真御敌赏人的长剑,剩下的,就是几张挂起的字画卷轴之类。

齐茂行原本以为这些字画,应该都是苏老大人生前最钟爱的墨宝,但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却又发觉了不对。

就算他对文墨不甚精通,旁的看不出,这眼前这最大的一张,画着“将军上阵图”的,却是怎么瞧怎么怪异,将军的身形过于年老清瘦,笔迹也显得有几分稚嫩,只一眼就能看出绝非什么大家名作。

“那是我画的,七岁的时候。”

苏磬音发现了他停留在画卷前的疑惑目光,从身后走过来,带了几分回忆的开口道:“七岁那年,我照着爷爷的模样画了这画上的将军,爷爷看了说的我的别有风趣,特意去裱了挂在这,一直没换下来过。”

“不是自夸,这位将军的五官模样,和祖父可是像足了八成,任谁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之所以有几分怪异,是因为她为了让将军的五官更像祖父一点,下意识的用了上辈子的写实画法。

苏磬音微微弯了嘴角,伸手在画上轻轻拂过,眼前便好似重新看到了当初祖父看到这幅画时,抚着胡子满面纠结的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哈哈一笑,夸她另有一股灵气的畅快模样。

齐茂行闻言看去,画上的将军身着甲胄、威风凛凛,虽看来已是年过花甲,但是鹤发童颜,眸光沉稳且清亮,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是一位一眼就会叫人心生亲近与信赖的长辈风范。

提起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又是苏磬音的长辈,齐茂行的神色也郑重了许多:

“可惜我生的晚,又从了武,无缘领受苏大人教导。”

齐茂行进宫当皇子伴读的时候,苏老爷子已经因病回府静养了,若不然,的确也能算是齐茂行的启蒙恩师。

苏磬音闻言便笑了:“你若是能早受爷爷教导,说不得便不会厌烦读书了。”

齐茂行也没反驳:“常听闻苏大人有教无类,循循善诱,太子殿下但凡提起,也都是颇为赞誉的。”

苏磬音一点客气自谦的神色都不见,满脸本该如此的得意:“凡是爷爷教出来的学生,就没有一个会说不好的!”

她说出这话来是有底气的。

苏老爷子的性子,其实并不擅于当官从政,他三十及第,传胪出身,之后却只在翰林院待了两年,便看清了自个志向才能皆不在此,决意辞官,转而去了一处寻常的书院去当了教授教书。

祖父在书院一教就是十余年,在这期间,不论多么刁钻蠢笨的孩子,在他手下都能服服帖帖,一日千里,教出神童案首、进士举人不计其数。

就这般,祖父的名声愈传愈广,从寻常书院教到官家府学,又到国子监,最终传到天子耳中,一道圣旨,送去给当时皇子们开蒙,再往后当初的三皇子册为太子,祖父便顺势被封为太子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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