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想置我于死地。
但我真的不愿离开这个世界,谁会愿意被剥夺性命呢。
我想起了诀冥扇,他却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大掌一挥,把我禁锢住了,身子顿时被一股强大的咒术拘束得动弹不得。
他修长的手指缓慢攀上我的脖颈,把我从地上提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我只能眼睁睁地感受脖颈静脉动脉不自觉地闭合,连全身的血液也随之停止流动,进而凝固成雕塑,我的喉咙在一点点发紧,发干,发涩。
他手上的力度陡然加重,我不禁发出剧烈的咳嗽却半点也咳不出来,完全无法挣脱的绝望漫过脑海。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杀一个弱小的动物一样,他的眼里暴出血红的光芒,透出的尽是杀戮的渴望,在他眼瞳里我清楚地看见自己已变得微青的脸色。
浑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只有两脚在拼命地抖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你为什么……要……要杀……杀我。”我用尽最后一口气,艰难地吐出这句问话。
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倏地突然发力,把我的脖颈捏得一片乌青,我的舌头不由自主地吐了出来,发出阵阵干呕。
他眉头微皱,在一瞬间卡断了我的气管,看着我蓦地跌倒在地,挣扎了几秒钟便闭上双眼,呼吸骤停,连心脏也归于沉寂。
“因为只有你死,才会让他痛苦到生不如死。”
在我失去一切意识前的三秒,路西法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道,声音恍若来自修罗地狱。
可我半点也听不见了。
我死了?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半寸光亮透进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
这就是地狱?一片安静的死寂。
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却只看到泛着白光的魂魄,轻而易举地穿过自己另一只手。
心漫上无边无际的恐惧,驱散不开的阴霾。
来自长夜漫漫无边的恐惧顿时如潮水般涌来,风驰电掣般袭上脑海。
好不甘心,我要做的事都没完成,就把命搭上了。
我还没有报仇,还没有除掉这世上所有的魇兽,还没有做我热爱的事情。
我还没对韩衍说,我好喜欢你。
我不可思议地听见自己这样说。
在死亡真正降临之际,我想起的名字居然是他。
可能我在马路上抬头望见帮忙捡书的他的第一眼,心就已经深深陷进去了。
我多么希望在这之前,日月一切重演。我能来得及在光年交错之前,抢先遇到你。
夜色下斑斓的旋转木马,大大的玩具毛绒熊,墙上五颜六色的气球。
再也不会有了。
当我遇上这辈子唯一的神祇,我没有来得及去在乎。我故作冷漠的姿态,是我最大的愚蠢。
你说我是这世上最蠢也最可爱的女孩。我现在终于承认了前半句,我真的不够聪明。
若我足够聪明,我要用力地拥抱住你,穿过宇宙和大海,做你眼里那颗不熄灭的星尘。
斯人如虹,遇上方知有。
原来只有当躺在六尺之下的坟墓里,我才听到了自己的心。
可是我再也来不及了,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将与我永远地告别。
我用透明的双手捂住脑袋,眼眶里的眼泪却再也落不下来了,心里空的如万古旷野,只有狂风在肆意地呼呼吹过,掀起已然不存在的神经。
我终于知道原来绝望是这种感觉。
这时,身旁突然出现了一道隐隐约约的亮光,缓缓靠近着,一双大眼像是越过缝隙慢慢朝我走来,逐渐趋于清晰可见,映入我的瞳孔。
那是一只魇。
本来还残存的半分希望忽得全部扑灭,我沮丧地想躺在无尽的黑暗里就此睡去。
耳边却传来特属于魇兽的沉闷声音:“你想重获生命吗?”
它这么善良!我一骨碌爬起来,愣愣地冲着它点头。
“与我签定契约,让我寄生于你的身体让你延续生命,但必须为我觅到肉食,”魇兽的唾液声恍若穿透厚厚的墙传入我的耳朵,“也就是活生生的人体。”
我想起我曾经问过祁羽,他说“刚死的人舍不得与所爱之人别离,就会如此。”
我曾多么鄙夷这样的方式,如今却应了祁羽的那句话。
我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世界,却选择用最丑恶的方式延续我苟延残喘的生命。
真是可笑。
☆、赐我终结
“帮我来两份柠檬冰沙,谢谢。”
我点头应道:“好的。”
心口在极其尖锐地疼痛,那是体内的魇在催促我觅食。
但这绝对不可能,即便心尖若刀刃在刺痛滴血,一点点渗透到我竭尽全力保持清醒的脑海。
实在痛苦到难以忍受,我只能去郊外公园看看有什么兔子之类的活物,或许能满足它的需求。
郊外离这很远,我叫了辆顺路的车。
天色逐渐向晚,有隐约的星星亮光从天边露出来,若隐若现。
看不见月,只窥见大片墨色乌云在风里流动着。
我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撕裂颤抖,便催司机开得快点。
窗外的风景一点点从林立的大楼变为黑漆漆的一片。
突然,我发现快速掠过的景象里有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静静地站在远处,在一棵海棠树下。
是他。
我的月神。
他在等我啊。
我终于可以奔向我的神祇。
“司机,快停车!”我匆忙向前面的司机大叔叫喊。
我一刻也等不及了,还没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朝外面跑去。
“韩衍!”我朝他大喊。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一直低着头,一语不发。
本来燃起希望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坠落深渊的水声。
“韩衍?”我不敢亦不愿放弃希望,朝他走去。
他终于抬起头。
我看见了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瞳,听见了熟悉的淡淡声音。
“袁小姐。”
他又在称我为袁小姐。
多么陌生而疏离的称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多么希望他能叫我一声云端。
“你有什么事么?”
我一下子泄了气,还以为他是特地来找我的呢,又是自作多情了。
我盯着他,眼神一刻也不敢放开,心里还在犹豫,但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咬了咬牙将我所有的痛苦根源和盘托出:“韩衍,其实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拒绝我也好,讨厌我也罢,我对你的喜欢绝不会亚于风泠对你的感情。我知道我不是你欣赏的聪明人,你说我不要对你动心思,但我做不到。”
他却像没有听见我所说的一切一样,又陷入了沉默,转身要离开,似乎将在夜色里再次走远,彻底离开我的视线。
我见状急了,矜持和理智都被抛在一边,立刻追了上去,拍他的肩叫住他:“等一下,白辰。”
此言一出,我们都愣住了。
一不小心,我唤出了他本来的名字,那个只属于风泠的名字。
他终于开口,却用着不耐烦地语气:“袁小姐,能不能别纠缠我?”
脑袋“嗡”得一声僵住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几乎要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但我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住了哭泣。
“对不起。”我低头嗫嚅道。
他却像是很厌恶我,拂落我放在他肩上的手,眼里的反感令我如坠冰窟:“谁借你的胆子来冒犯我,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恬不知耻。他说我恬不知耻。
四个字如全部倾塌的巨大冰山,突如其来地砸在我猝不及防的心口。
呵。原来这苟且偷生的生命,这般被他厌恶。
我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所有的幻想都化为了乌有,原来,在我的神祇心中,始终对他的信徒怀有不屑与反感。
我以为的,都是自欺欺人的年少无知。
顷刻山崩地裂,心痛如绞,我不由得捂住心脏的位置,滴滴鲜血突然从我的嘴角滑落,不紧不慢地淌到地上,开出一朵朵奇异艳丽的血花,刺痛双眼。
“你是鬼魇?”他看见了地上的血,突然皱眉,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而彻骨,“取鬼魇的心脏足以为我带来千年灵力。”
我忍住剧痛向他拼命摇头,身体却无力移动半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