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山河(95)

瑞香进来添茶,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可是头痛?”

“嗯。”

“那……是奴婢先给娘娘揉揉,还是……娘娘先见落鸢,他在门外等好久了。”

落鸢?

燕妫蓦地抬起头,望了眼门外,那天已布满星子,他这时候来请辞,就那么急吗。她深吸一口气,喝一口茶打起精神:“让他进来吧。”

这个神神秘秘的落鸢,一定是想抱着他的秘密先走为上,她偏要好好盘问盘问。

第85章

落鸢站在她的面前, 手里捧着一叠纸。燕妫接过他的纸,把上面画的内容完完整整浏览一遍,轻飘飘问:“你的意思是,你身体不好, 想请辞离宫了?”

落鸢点点头。

“你是王上派来的人, 月俸等都走的是问政殿的账, 你要请辞也该跟王上那边的人说。”

落鸢摇头,刚要比划, 燕妫又道, “本宫猜你是想说,但你一直在瑰燕宫当值,所以要走的话也该同本宫说一声。”

落鸢点头。

“可是在放你走之前,本宫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答得出你再走, 若不答……”她停顿下来, 放缓语速,“王上就得代你答,想必王上不会希望你给他添麻烦。”

要不是歧王连着两日在问政殿, 她还真不想盘问落鸢。

“林姑姑, 麻烦你带她们下去。”

结香等人已习惯了王后时而冷飕飕的语气, 吐吐舌头赶紧躲出去,冲落鸢使个眼色,很有些不舍。落鸢只是僵硬着站在那里,没看结香。

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了,燕妫才站起身,慢悠悠走到落鸢身旁,问:“你说话不便, 本宫就不与你绕弯子——你画了图向本宫说明你要走,但从线条的细节上来看,本宫发现,你应该是会运笔的。会运笔,就代表会书写。再者,如果不会自己看武功秘籍,靠口传记背,很难达到你这样的身手。”

落鸢一动不动,只眼珠子随着她的走动而转动方向。她的语速不快不慢,而语调则有着审问的味道,并不是简单的因为好奇而向他提问。

“所以,你说你不会写字,是在向本宫撒谎。这是你隐瞒本宫的第一点。其次,在大慈悲寺你曾经出过手,你的招式当时就让本宫起疑了。落鸢,你可曾在江湖上听说过‘霁月阁’?”

落鸢点点头,但动作略显迟钝。霁月阁行事低调,不过在江湖上也偶尔能听到它的名字,他当然需要知道。

“不知是你刻意简化了招式,还是你的招式与霁月阁断水剑同出一脉,本宫委实好奇,想要弄清楚。如果是简化,那么你应该就是霁月阁的人,这是你隐瞒本宫的第二点。”

燕妫看看他,眼神逐渐变清,变冷,像要挖穿他的面具:“本宫后来特地打听过,元宵那晚,霁月阁攻入皇宫,当晚有一场大火将一座宫殿烧得尽毁,而据林姑姑称,你的脸上也有被火烧的痕迹。本宫曾经问起你的伤势,想让大夫为你医治,可你始终不肯吐露实情,至今仍无人知道你这身遮掩下是什么样的伤。你的伤是如何来的,伤势怎样你从不吐露,这是你隐瞒本宫的第三点。”

燕妫停下脚步,堪堪站在他的正面,做王后以来她身上的威压也日渐加重,叫人不敢直面看她。她问:“那么多的怀疑,本宫只需要你来解答一个——你究竟是不是霁月阁的人?”

承认,还是不承认,今晚的审问已经开始,他在劫难逃。落鸢垂下眼皮,随着死寂之下,夜空中爆出的一阵鸟鸣,点了点头。

“好,霁月阁的人,那就是本宫的旧相识。”燕妫勉强满意,侧过身,让出路:“纸笔俱有,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落鸢原地一动不动。他不能说他不是,因他现在是在被审问,主动权不在他的手中,这就落了下风。而她素来是个聪慧的人,一定还有疑点在她手里捏着,不会一次交底。所以,他倒不如承认他的确是霁月阁的人,可一旦承认了,接下来她就会让他交代姓名。

“不写么,为何不写?”燕妫开口催促。

他断不可能写自己的名字。落鸢听命走到桌边,在纸上写下三个字——“高临安”——字写得歪歪扭扭,许是手掌被烧肌肤粘连的缘故,连握笔的姿势都很奇怪。这字写出来,想要研究笔迹,那是白费力气。

燕妫稍稍一想,便记起这个人。高临安,长期位列地字号头名,却始终未能跻身天字号,所以尽管她与之从未合作交谈过,也仍记得这个人。看身形,落鸢比之稍矮,当然也有驼背的缘故,论武功,高临安身手不差,与落鸢此前动手的水准差不离。

她又仔细瞧了瞧面前这个黑衣黑袍的人,轻吐两个字:“继续。”似乎还没有信他。

落鸢放下笔,却不继续。他心头明白,燕妫一定想让他写来瑰燕宫贴身保护她的始末,但写得越多,破绽就越多,他不会写的。

燕妫见他不写,知道他还有顾虑,干脆自己问:“那让本宫来猜猜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高临安,是阁主命你来保护我的?”

落鸢点头。

“他想让我忘掉前尘往事,所以让你隐瞒身份?”

他点头。

“你身上的烧伤,可是杀进宫那晚留下的?”

落鸢再次点头。

“你一个地字号的都逃出来了,阁主却没有逃出来?”

落鸢迟疑了一下,只能点头。

一抹浅浅苦笑登时在燕妫的嘴角浮起,她的口吻像在怪罪着谁:“他为什么没有逃出来,你告诉我。整个霁月阁无人是他敌手,他身手最好,轻功最绝,为什么你逃出来了,他却没有?”

落鸢在纸上解释:“禁军先擒王,阁主难脱身。”

是么。

“他是被围攻而死的么。那你告诉,你可知道时若是怎么死的。”

每个人都有噩梦,和那些不想提及的曾经。落鸢再坚毅的心性也招架噩梦席卷而来的恐惧,那血太腥,火太烈,死亡太过惨痛,数十年来的磨砺就为了那一晚的飞蛾扑火……那场刺杀就是他的噩梦,他任何时候都不想提,包括现在。

燕妫半晌没得回应,步步逼过去,盯着他偏要质问:“你那晚也在,那你告诉我,时若是怎么死的。她死时可说过什么?”

他就知道,当霁月阁的旧事被重提,她又会不得安宁。时若是她心头之痛,沈夕月离世,又是痛上加痛,她的精神在崩溃与救赎的边沿来回摆荡……霁月阁,付之涯,唐时若,在她面前根本提都不能提。

落鸢摇摇头,往后退了半步,表示自己不清楚。

燕妫只是从几句传闻里听说过,那日皇宫的大火烧亮了半边夜空,她不止一次地去想当时的皇宫里会有什么样的景象。那场恶战他们受了多少伤,最终在何地倒下……此时高临风站在她面前,带着那一身的烧伤,给了她无边的想象。

她又觉得心口很痛,脑袋很痛。但她可以忍,因为都过去了,这些是旧故事了,她说好不回头的,今晚她只是想要一个真相。燕妫坐下去,轻轻揉着额角,可是她的心情无论如何平复不下去。

“高临安……”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反反复复,“呵……高临安,你告诉我,阁主给你这最后一个任务的时候,还交代过什么?”

落鸢摇头,表示没有。

“没有了么,还是你编不下去了。”

落鸢写:“没有。”

她眉毛一挑:“如果你真的是高临安,那么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他。也让我看看,那场大火,烧得多惨烈。”

落鸢坚定地把头摇,他的回答是:“请求娘娘,允我保留最后尊严。”

容貌俱毁,若摘下面具,于赤|身游街有何异。同出一门,这最后的尊严自然是要给的。霁月阁如今已只剩他两人而已,她若要强摘,乃不仁不义。

燕妫看着他写的这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她忽而又是一抹苦笑,将他方才写过字的纸拾起来,当着他的面,一下一下撕了个粉碎。

“高临安……身高相仿,招式相似,年纪应该也差不多,理由编得很好,可你不是他。”燕妫的这句话,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她是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不是高临安,“你说,是阁主遗命要你保护我,可是,你错了,霁月阁的人一旦没有了约束,你当他们还会忠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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