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山河(68)

岂是几杯啊,他分明已显微熏之态,眼皮懒懒撑开,看向她的时候总是有一抹道不出的朦胧温柔。燕妫晓得这人醉酒,定又要说些让人为难的话,索性不再问他,只叫他快躺下歇息。

闻人弈却哪里轻易肯饶过她,牵着她的袖子问:“给你的徽号加了字,‘纯’字你可喜欢?”

燕妫:“臣妾要这徽号做什么。”

是啊,她要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闻人弈眼尾垂下,神色更显黯淡:“可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除了书,你从不跟我要。”

燕妫余光睇了睇被他拽着的袖子,失笑:“不需要呀,要什么呢。”

“是人总会有想要的。如孤想要天下,要海晏河清,要百姓安乐,还要……。”他一双星眸只凝视着她,眼中倒映着她故意撇开的脸。

燕妫用力抽回自己的衣袖,侧过身去:“王上喝醉了,没的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他手里空空,悻悻落座在床沿,不住摇头:“其实孤知道你要什么。你要自由,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可这些连孤都没有的东西,怎么给得了你。不仅什么都给不了,一次两次……许多次都没保护好你。”

燕妫:“王上说笑了,我为王上办事,应该是我护着王上才对。”

闻人弈扶额,更是心累。瞧她说的什么话,始终把自己放在最初的位置不肯改变,始终都在拒绝他。

燕妫也不知他在较劲什么,说什么护不住,她这不都没事了么。虽说功在落鸢,可落鸢不正是他派过来的人,落鸢办成了事,不都是他的功劳。

他古古怪怪,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歧王累了,和衣倒床躺了一会儿,拽着她一股头发,迷迷糊糊说起醉话。一段一段的,都听不清楚,只听得出他此刻的苦闷团在心里化不开。

次日醒来,他却又神色如常似已不记得昨夜彷徨。燕妫只当他是近日累坏了,未往心里去,帮他系腰带时,将今日要去大慈悲寺的行程向他提了一嘴。不料歧王宁可把晏华浓接进宫一趟,也不允许她出宫。

“为何?”

“歧国使团不知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此时出宫不安全。”

“……”倒也是。

燕妫不免觉得乏闷:“臣妾还想顺道出去透透气呢,只好下次了。”

歧王对镜整理衣领,镜中他的眸子愈显深邃:“孤知道这歧王宫太小了,你住得憋屈,待日后孤给你建个大的。”

燕妫:“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孤的意思。”

最好的保护是反守为攻,他要做这天下之主,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几天试试其他更新时间,蹭个玄学

第61章

既然不能出宫, 那就接人进来吧。这日落鸢带着人亲自去大慈悲寺将晏华浓接进宫来,顺道把柳兰心的夫君张岸山捎上。

这日的瑰燕宫里藏着许多秘密,宫里上下只有林姑姑获准可以随意走动,连结香瑞香都只被允许伺候在外间。

柳兰心与夫君半年未见, 忙着话衷肠, 晏华浓到了之后便先被请入里间与王后密谈。

晏华浓这一路都披着斗篷, 戴白纱帷帽,遮住里头灰色的僧袍与她招人瞩目的脸蛋。待入了里间, 她才脱去遮掩衣物, 又还原成朴素简单一尼姑。这个冬日她过得还算凑合,棉袄与棉袜都有,气色与上一次见到时一般样,并未受怠慢。

“贫尼虚怀, 参见娘娘。”

燕妫今日特地素净打扮, 头上只插一只桃木簪子, 与那僧袍相对并不显华贵。她早已备下热茶与点心,请贵客坐下说话。烹茶是她放松自己的方式,平日里她便喜欢烹茶, 见晏华浓就更该烹茶。

“可知我请晏姑娘来是为了何事?”

晏华浓在她对面徐徐入座, 捧起茶盏暖手, 轻轻一笑:“想来,是因为贫尼托落鸢送的那封信。”

“晏姑娘喜欢什么香?”燕妫问。

“龟甲香。”

“正巧,今秋我身边的丫头用桂花制了些。比不得名匠所制,闻着倒也尚可。”说着将瑞香弄出的香料舀了一勺进香炉。

香点起来,茶也烹好,可坐下慢慢细聊。燕妫放下炉盖,喝茶润口:“那么, 你想自己说,还是我来问?”

晏华浓轻轻嗅了嗅清甜的香,许是礼佛久了的缘故,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很有些恬淡味道:“来时与姐夫同车,他在车中已与贫尼说了大概。贫尼想着,既然女帝的诡计已然破解,娘娘特地传我前来,应该不是为了柳姐姐,是为了落鸢。”

燕妫点点头:“和晏姑娘说话,很轻松。”

晏华浓笑了笑,安安静静地把这盏茶饮完:“来歧国以前,父亲曾经把贫尼藏在一个偏僻的尼姑庵里。一日落鸢受重伤误打误撞进了尼姑庵,我帮他采药疗伤,因此结识。后来,王上派人将贫尼掳回歧国,贫尼来不及与落鸢道别,他也欠我一个救命之恩未报。”

“所以,后来他才会帮你送这封信。”

“是的。”

燕妫又为她舀满茶:“所以你二人并不是熟识?你可知道他是何来历,或者他当日因何受伤?”

晏华浓垂下眼眸轻轻吹茶,只把头摇。

燕妫有一点失望。细数来,落鸢已经陪伴在瑰燕宫半年有余,从不熟悉到半熟悉,落鸢身上总有令她忍不住想要窥视的地方。如他的来历,如他的过往,如他那刻意隐藏的功夫。仅仅是他身上惨烈的伤,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说说别的吧。”燕妫若有所思之时,晏华浓放下茶盏,“不如说说王后娘娘今日的妆容。贫尼以为,娘娘大可不必因为要与贫尼相见,就委屈自己打扮得如此素净。”

话题突然岔开,燕妫的思绪被迫从落鸢身上抽离。

晏华浓:“娘娘穿得再素净,也不如贫尼身上的僧袍素。天命既然如此,又何必耿耿于怀,我不介意自己已不再是晏华浓。”

燕妫对她的大度,始终报以怀疑,闻言眯了眯眼睛:“此话当真?”

“我不介意我的名字与身份不再是我的,但我介意此后余生都难与家人相见。”晏华浓说着,苦苦一笑,“更介意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不论佛告诉我多少遍,要宽容众人,要舍己度人,也不论我告诉过自己多少次认命吧,我也始终不能甘心。”

她竟敢赤|裸|裸地,将这样的话当着燕妫的面说出来。

而燕妫,宁愿她这样说出来。因为,她根本不想欠谁的:“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心头遗恨。”

晏华浓摇头,依然慢条斯礼说这话,语气却隐隐有颓意:“我不知道……我也无能为力。”

那种被所谓的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燕妫比她还要清楚。她生来就是受尽折磨的,这一辈子都在为自己拼,可拼到如今却始终活在暗影之下。

她轻握住晏华浓的手:“你说,你不介意你不再是晏华浓,但我介意自己成为了晏华浓。”燕妫也有不忿,无需这个名字的主人提,她也无比想要让各自的身份回归原位。

晏华浓满脸惊讶,张张嘴,没有发声。

燕妫:“我想做回自己,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忍,可能一忍十年,也可能三年,当然,也可能明日便可卸下包袱。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晏华浓:“十年我忍,二十年我也忍得。”

命运玩弄下的每一个女子,都如顽石镇压下的一颗草,早晚要撑破那石头,沐浴阳光,贪婪生长。

这日燕妫与晏华浓谈罢了话后,柳兰心那头也与丈夫说完了心事。两姐妹终于可以关起门来道一道相思,而燕妫无意打扰,只将张岸山叫来,聊几句话打发时间。

这张岸山经历数月牢狱之灾,又风吹日洒奔波来歧国,人消瘦得不成样子。不过举止合度,五官周正,依稀可见他昔日风采。

“听说,张大人从前在劝农司任职,是个农官?”

方才张岸山已听进去自家夫人的话,愿留在歧国效力,闻言惭愧:“不敢当娘娘‘大人’二字,草民不过是署内小小一农官,七品而已。”

那柳家与晏家是世交,家世应当不差。柳兰心嫁给他一个七品农官,当属下嫁,那这张岸山许是有他过人之处。燕妫稍稍有些兴趣,又问:“听说你曾遭遇官署同僚排挤,是晏大公子帮你出面才助你在署内稳住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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