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两人一唱一和,蔡轩听得脸黑:“不可!柳副使有差事在身,岂可入宫闲玩。”
宋义摆出一脸不懂:“贵使团不就是来送年礼,顺便在歧国体察民情的?还能有什么要紧差事儿啊。这不有蔡大人您么,您都说了,柳副使本就是陛下为成全她一颗思念姐妹之心,顺路过来的,难不成真要让她办差啊。”
蔡轩昨晚的话把自个儿框进去了,顿无言以对。
宋义:“再者您自个儿都说了,这一路为两位的姐妹深情感动不已,昨晚宴席上蔡大人还帮腔来着。今日不就是进个宫么,咋还拦着?”
蔡轩更是哑口无言。
柳兰心也不回屋收拾东西了,空着手这就上了去歧王宫的马车。蔡轩气得咬牙切齿,回去一看,柳兰心哪是没带东西,她那些房间空空,包袱另由他人带走了。
燕妫一直等到晌午,柳兰心才终于到了瑰燕宫。因落鸢解释过,那柳兰心可以信任,今日也不设珠帘了,就这么坦诚相见。歧王遥坐在屏风后头,静静看着,不打扰二人说话。
屏退左右,燕妫请她入座,亲自烹茶燃香,为柳兰心斟上一盏清茶。
昨晚的惊心让她夜里睡不踏实,若是没有柳兰心的周旋,她这个歧王后只能当场晕厥龟缩,不知要遗留下多少麻烦。因此她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感激,不惨半点假。
而那柳兰心到了瑰燕宫,虽见歧王后的真容果然不是妹妹晏华浓,但胸腔里一颗心终究是比在路上时踏实。
桌上放着昨晚的那半枚玉佩。
燕妫放下茶勺,直入正题:“这东西是昨夜晚宴落鸢给本宫的,与他不便交流,所以,还要劳烦柳大人亲自解释。”
柳兰心尴尬不已:“娘娘快别叫民妇‘大人’了。民妇不是大羲的官,只是一心为华浓,为夫君平安的寻常妇人。”她轻轻抚摸过桌上的玉佩,昨夜的惊险还历历在目,顿了一顿,往下说道,“事情的开始,还要从落鸢带着一封信来找我说起。”
这么说,落鸢有事告假是去了北方找柳兰心?
柳兰心接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竹筒,从中拿出一封小心保管的信:“这封信是华浓写给我报平安的。”
第60章
燕妫从她手里接过信笺, 仔仔细细读了两遍。晏华浓这信中内容大抵说了两点,一则是说遭遇一些变故,但她现在很安全,请姐姐放心。具体是什么样的变故, 晏华浓嘴严, 信中只字未提。二则, 是考虑到晏柳两家交好,柳兰心的夫君张岸山也追随过五皇子, 现晏家离开, 柳兰心恐怕孤立无援,希望若有可能不如随落鸢一道南下。
回想这段时日的种种,柳兰心喟然叹道:“无巧不成书,女帝骗我说华浓已死, 撺掇着我来歧国为她报仇。我痛哭一场, 还想着为华浓立冢上香, 不成想隔日落鸢就带着她的信来了。”
可落鸢为何特地耗时月余北上,帮晏华浓捎信?他们之前难道认识?燕妫虽有困惑但无意把话题岔远了,轻轻搅着茶汤, 问:“这还真是巧。可否说说, 女帝是如何交代你的?”
“女帝叫我借着使臣的身份施压, 一来揭穿娘娘并非华浓,二来要把晏家卖女求荣之事揭露,三来尽量挑拨晏家与歧王的关系。但又特地交代过,王上与娘娘不好对付,如若没能成功,至少要让世人对娘娘的身份加深怀疑,如此才考虑免我夫君死刑, 但关押还得继续。”
柳兰心并不知歧王后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要姐妹性命无虞,别的不该知道的她晓得不能问。
燕妫听她把话说完,不禁冷笑:“只要把水搅混,女帝就赢了一半。”但可惜,被落鸢反搅合了。
“落鸢来助我脱离苦海,可我夫君还在死牢,我怎能丢下他。”
燕妫:“所以落鸢干脆答应帮你把夫君一起救出来?”
说到丈夫,柳兰心兴奋不已,嘴角噙着笑:“是啊。死牢防守重重,我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等我踏上南行之路时落鸢都还未将他救出。也许他是不想太快惊动女帝,以免使团还未走远,那头就已经暴露,好在进王都的头一天,他终于带着我夫君赶上了。”
这就是落鸢有事离开,说好了尽快回来,却拖了近两个月才归的原因。他帮柳兰心,说到底,其实在帮燕妫,虽在外滞留却依然在履行保护之责。于燕妫而言,他每一次的出手,都宛如神助。
燕妫记他这份恩义。
后来落鸢又找地方安置张岸山,废了些时候,所以回来时差点赶不上宫宴。他不便说话,靠比划一时也比划不清楚,于是干脆什么也没有说,只在柳兰心掏玉佩出来时,把那另外半枚塞给燕妫。
“玉佩是蔡轩无中生有,故意设计陷害的。他给我半枚,另半枚砸了丢进河中。不过,民妇身上恰有一块玉,便交给落鸢掰成两块。”她将桌上的玉佩收入自己怀中,眼底露出丝丝惋惜,“就是这枚了,它是我与夫君的定情之物。虽已毁去,能替娘娘挡灾换我夫君生机,也算值得。”
这一出将计就计,唱得蔡轩哑巴吃黄连。除了不明白落鸢与晏华浓的关系,燕妫听懂了整个来龙去脉:“好好的定情信物碎成两块怎好,本宫叫人试试看能不能修补好。”
柳兰心却摇头,一双眼笑眯眯,嘴角梨窝深陷:“娘娘不必费心,只要我夫妻在一起,旁的就不求了。玉可挡灾,碎了就碎了,这不就是说明以后我们可以无灾无难么。”
不愧是结拜姐妹,这柳兰心和晏华浓很相像,都似是心宽的善良人。她既然说不必修补,燕妫也就作罢:“那你可想见你的姐妹?”
柳兰心脱口而出:“想!”赶紧跪下磕头,“入了歧国,此后就是歧国人,我柳兰心誓为王上王后赴汤蹈火。求王后娘娘怜悯,容民妇见见华浓妹妹。”
燕妫岂会不应允,答应择日带她去见晏华浓。接下来的日子,她就暂时留在瑰燕宫中住着,怎么着这出姐妹情深还要唱下去不是。
待柳兰心下去后,歧王从屏风后头出来。他径直在柳兰心坐过的地方落座,脸上分明应该如她一般松快,却反而是有无边心事的样子。
燕妫给他斟满茶:“王上方才可听全了?”
他点头。
“晏华浓和落鸢早前认识,王上可知道?”
他摇着头,心思好似不在这里。
见他否认,燕妫越想越觉得古怪:“王上也不知道?那,也许该去问问晏华浓。”顿了一顿,说说自己的看法,“此事能够危急关头扭转,关键在于晏华浓的那封信。当然,机缘巧合,她原本只是想帮柳氏一把而已,更关键的是落鸢。信是他送的,人是他救的,中间的衔接也是他来完成,事情办得漂亮,王上可要好好赏他。”
哪知闻人弈脱口说出一句:“他奔波劳命是为你办事,也该你来赏。”
燕妫:“……”这语气冲冲的,是突然怎么了?
闻人弈一口闷了茶水,眸光晦暗:“孤惭愧呵,真是惭愧。”
燕妫莫名其妙:“?!”他是想说,这次没有尽早做准备,险些让她败露身份么。可他这,分明更像是在赌气。
歧王并不解释,搁下茶碗,在她接话之前忽说要忙,赶着去问政殿了。
他做得太少,比不得付之涯为她出生入死,他惭愧至极,没脸至极,自己的妻子竟一再靠别的男人来守护。他没有办法把她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他甚至需要推她去前头抗下疾风劲雨,而她之秉持,亦不愿龟缩于后。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这天燕妫刚赏了落鸢,与柳兰心和林姑姑商议择日出宫,微服访大慈悲寺之事宜。从问政殿突然送到一份王令,几人茫然出去跪下听令。
毫无一点征兆,歧王突然给她的徽号添字,在“顺成”二字后又加一字“纯”。如今,她该叫“顺成纯王后”?
身旁的人都在说,王上真是宠爱王后,道贺之语不断传入燕妫的耳朵。可她要这盛宠做什么,燕妫大不明白,想问原因,歧王却迟迟不归。
直到深夜,他喝了些酒回来。
“王上?”
他似有些诧异,顿了顿脚步才走过来:“王后还没睡?”
她一直就等着他呢:“王上喝酒了?”
“嗯,你酿的梅子酒。香醇清甜,一时没忍住多喝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