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山河(31)

燕妫忙了一日,将这几本账册复审数遍,熟悉了筹算,确认账面无误后才请来方尚宫将这账盖印接手。余下的时间她又提拔了几个女官,亲自训过了话,再又将宫规增添几条,至日落才得片刻休息。

说来也好笑,大婚是前日的事,这都两日过去,她的随嫁箱子还未整理。不打紧的东西林姑姑已让新来的两个丫头摆放整齐了,唯那个她最重要的箱子还放在角落。趁着这会子无事,燕妫这才得空亲自打开。

那箱子中除了装些首饰外,还装着三个匣子,匣子中分别是寒芒剑和付之涯与唐时若留给她的东西。她将寒芒取出,悬挂在墙上的山水画后。又把两个小匣子拿出来,打开细细看过之后,一并放入妆台抽屉中,落了锁。

刚把小巧的钥匙用红绳穿起挂上脖子,忽闻听歧王驾临,燕妫忙起身出去。她满以为歧王今日又要忙到夜深才回,还准备一会儿亲自去临近的宫殿瞧瞧。

“王上可是累了,今夜不熬了?”

“嗯。”他草草应付声,绕过她走回内间,坐在床沿心情不佳地轻揉额角。

他刚应了燕妫,外头已有给使以承盘托着几摞公文折子之类的,和林姑姑商量着这些东西该放在哪里。原来不是不熬了,而是换到瑰燕宫来熬。

“过来。”

燕妫便走过去。

“孤头疼,王后来给孤按揉按揉。”

燕妫却无动作,浅浅笑着:“臣妾选了两个宫女帮衬林姑姑,一个叫瑞香,性情内敛,另一个叫结香,活泼些。昨夜太过疲累,今早臣妾头风一时犯了,瑞香按揉的手法是极舒服地,不消多久便叫她解了头痛。要不,还是叫她来给王上揉揉吧。”

歧王兀自又揉一阵额角,数息过后,才懒懒回她一个“嗯”。燕妫便叫瑞香进来伺候,自己倒去铺纸研墨,做起别的。那瑞香上手揉了不过几下,歧王便夸轻重合宜,已感神清气爽,很快赏了银子叫她退下。

然他脸上的神色却隐有悒悒,未找见哪里神清气爽了。他走到案前,见他的王后正手执砚滴慢慢研墨。

“这是要写什么?”

砚台中的墨不稠不淡,素手执着墨锭被衬得更为白皙。燕妫答曰:“褚鹰儿不日便要入宫,臣妾挑了两个合她身份的宫殿,一个在瑰燕宫东侧,一个在相邻的西侧,都还没有拟定宫名。趁这会儿王上有空,不妨定下一个,也把名字拟了吧。”

歧王小有怔愣,忽有一笑,不咸不淡:“王后对孤后宫之事如此上心,大度有容,堪为贤后。”

这里又没旁的人,这夸奖倒也不必。燕妫听得这话小有一愣:“褚家无小事,自然要上心些,若被挑出什么错处,岂不给王上增添麻烦。”

歧王提起笔蘸墨,语气僵硬:“与其定宫名,倒不如先为王后定个徽号,不日册命。”话毕在白纸上落下两个字——“顺成”。

然后将笔一扔,丢在纸上白白染出一块墨痕。

燕妫一时茫然不解,未敢开口说话。原就不太摸得准他的脾气想法,这一出就更摸不准了,也不知歧王到底是累得心烦,还是谁惹他气恼了,没的把脾气撒在纸笔上作甚。

第28章

“顺成王后”。

顺天应时, 而后功成;言和意顺,伉俪天成。

歧王定下王后徽号的第三日,便正式册命,昭告万民。因在非常之时, 便不曾再兴典仪, 只夜放烟花, 恩赐晏府。

晏氏王后这都获封徽号了,褚家的姑娘却还没传出要入宫的消息。褚家没催, 褚鹰儿入宫后要住的地方也就始终没有定下来, 更别提拟定宫名了。褚中天不急,歧王不急,燕妫自然也就不急,将这事放到一边去, 暂把心思放在落实宫规上。

歧王那头, 则接连几日的朝会议的都是对敌大羲事宜。使臣与岁贡业已派出, 若车队出使不利,这仗打不打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山雨欲来风满楼,林姑姑也跟着着急, 这会儿和瑞香结香两个丫头一面补衣裳, 一面你一言我一言议论着——宫里奉行节俭, 顺成王后以身作则,衣袖不仔细勾坏了也是补补再穿的,就当为筹集军费出一份力。

“唉,这仗到底打不打呢?”

结香是个话多的,立即接过林姑姑的话:“我猜八成要打!女皇帝刚愎自用,从五皇子暴毙之事上就看得出她这人只求痛快,不顾后果。大羲朝正统嫡系可叫她绝了后。我歧国立国, 她不解了心头之气定不会罢休。”

瑞香腼腼腆腆埋头绣花,拨拨灯芯,小声说:“不至于吧。别说得那么吓人,我们都已派出使臣愿臣服上国了。”

燕妫抄写着宫规,不参与谈论,只作未听见。她能说什么呢,后宫不干政,这规矩她更该以身作则,不管她知不知道些什么,在人前她都会恪尽本分绝不妄言。

其实她心里也是有判断的。歧王做事求稳,到目前为止应该只有放她北上冒过大险,今次事关百姓民生,若有三成可能开战,他都不会自立为一方诸侯去激怒女帝。她猜,女帝大约气急败坏,但真要说开战,未必。

“行了,打不打仗你们说了不算,朝堂上的事以后少嚼舌根。”

她们叽叽喳喳说了好一会儿,王后突然发话,林姑姑忙示意瑞香结香闭嘴,三人老老实实一言不发在灯下做女红。

又过一阵,林姑姑做完手上的活,瞧了眼滴漏,嘴里嘀咕着:“都这个时辰了啊,王上该不会过来了,娘娘要不早些就寝吧,仔细明儿又头疼。”

自那日歧王写下“顺成”二字后,他便没有再来过瑰燕宫。政务繁忙,他就歇在问政殿,连她受册命时也未现身。燕妫也是一样,忙得脚不沾地,数日不曾好好休息,眼中血丝越发重,今日午后又现短暂头痛。听林姑姑这么说,她也就放下笔。

因手腕酸痛,笔未搁好斜落在白色玉版纸上,染下一块刺眼的墨迹。燕妫不禁皱起眉头,忽而想起那日歧王扔笔。后来她细细想过,知他是个能忍之人,应当不至于累出暴躁脾气,定是有什么事惹他气恼,且还是她惹出来的。

可思来想去,燕妫捉摸不透自己到底哪里没做好,值得他摆黑脸。

因着早就困乏,疲于思考,燕妫很快放下疑惑,躺下闭眼睡觉。总觉心里不踏实,她摸出挂在脖子上的小钥匙捏在手心,才感觉心里的空落感稍稍淡去。

心里数着,时若有多少天未来入梦了。还有付之涯,他从来就没到梦里找过她。不知他在那边过得可好,可已轮回去了。

渐渐睡去,一夜无梦。

次日早间,她才刚梳洗完,结香从外头扫地回来,说王上叫给使送来一个人,现已在宫门口等娘娘宣。

“什么人?”

结香:“奴婢问过了。给使说,是王上特派来做娘娘的贴身侍卫的,戴着个面具,虽然瞧着高大,背却好像有些驼,还是个跛子。不过奴婢猜啊,他定是有过人之处,不然哪轮得到他这样的呆在娘娘身边。”

怎的突然想起来给她侍卫?

林姑姑朝外张望几眼:“也该有个侍卫贴身保护,昔年先王妃身边也是有的,咱歧国向来不比京城安稳。若早有的话,先前哪还有褚家姑娘伤人的机会。”

燕妫心中暗想,眼下人手紧缺,提拔用人又要防着有心人安插细作,歧王能找个让他足够信任的出来,也是不容易了,那人模样差便差点儿。

“让他过来吧。”

那人进来的时候,燕妫的眉头不禁皱起来。这个人……形态的确不好,跛脚驼背,头戴面具斗篷,浑身上下只露了对眼珠子在外面,连眼睑都有灼烧的痕迹,耷拉下来遮住一半的眼仁。

燕妫心底忽然有一股古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她看着这个人,脱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指指面具的下半部,摆手摇头。

结香见他不会说话,忙追出去叫方才那给使。眨眼却又折返回来,感叹道:“怕不是忙得一刻也呆不住,刚把人送到,那给使就走老远了。”

“可不是么。”瑞香取来纸笔,“宫里好多事堆着呢,方才又等了老一会儿,那给使可不赶着回去忙他的。”

燕妫细细瞧眼前这个人,不太喜欢他的阴森样子。但同为习武之人,见他似受过大伤的样子,不免又心生些许同情:“那你就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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