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山河(19)

只是奇怪,这夜半三更,刘氏不在自己房中,穿着中衣摸到燕姒屋里作甚,鬼鬼祟祟只掌了一盏昏暗小灯。燕妫暗觉有异,便不急推门入内,只将窗纸的洞略按大些,细听细瞧。

只听刘氏担忧地说:“可怎么办,他已经察觉到了,倘若报官,官府再收了他的好处只恐用心去查,很快就会查到我们头上。”

燕姒也急得挠头,坐卧难安:“当初我劝母亲算了,母亲你就是不听,非要弄死他一对儿女,这下好了!”

“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刘氏满头大汗,舌头打结,“当年……当年我因年轻貌美,他原配总不待见我,怕我抢她夫君,曾多次提出想让他换个婆子照料家里。我没办法啊,那年景要是被赶走,外头世道不好怎么活命!就、就在她的药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结果……被她儿子看到了……”

燕姒听她这么一说,又气又怕,声音都颤抖了:“母亲你糊涂啊!怎么这么不小心!”

刘氏:“那孩子当时虽小,难保以后不懂,也难保不会讲给他姐姐听。你说我……要不斩草除根,这会子只怕已经被官府抓了。”

燕姒拽着母亲的手腕,嘴唇微颤沉默了良久,突然把牙一咬:“那要不,趁他还没有报官……也不差他一条性命。”

燕妫只是来作别的,不成想却听到这等见不得天日的恶言。她靠在窗边,脊背发凉,好不惊心。三条人命还不够么,方二老爷也算对她母女有再生之恩,若也下得去手……一别十二年,她的这位母亲和这个姐姐,蛇蝎之心依然如初。她虽多行不义,为霁月阁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却自问比不得屋里这两位心狠手辣。

又听刘氏焦躁言:“他已经有防范了啊,这两日我送去的茶他碰都不碰。从早到晚他在家中呆过几时?连着几日不是住在朋友家里,就是睡在青楼。今儿回来,又跑去书房睡了。”

母女俩俨然陷入了绝境,连最后一招杀人的手段都找不到好机会使出来。那方二老爷暂时还没有报官,但看这架势,估计快了。两个人在屋里搜索枯肠,什么有用的没用的法子都想了。

杀人的办法有多少,燕妫算是长了见识。

忽然燕姒眼前一亮,如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对了,燕妫!”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燕妫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她不仅还活着,还正被全城通缉呢!她肯定杀过人,江湖人哪个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取人首级的!她一定在四处躲避围捕,那个霁月阁已经垮了,她去无可去,说不准会来找咱们。到时候让她动手,神不知鬼不觉把姓方的解决了。然后咱们分她一些钱财送她远走,这样岂不就万无一失了!”

刘氏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妄想罢了,她怎么会来。十几年没见过她了,她晓不晓得我们住在这里还不清楚呢。”

“这几日官兵突然加派人手排查咱们石猿镇,听说就是在抓霁月阁余党。如果她恰在附近躲藏,那我明日就去大门上画只燕子。就像小时候那样,我跟妹妹画的燕子很特别,只要她看到,就会明白母亲和我愿意帮她逃生。”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刘氏忧愁难解几乎要愁白了头,又念叨着兴许燕妫早已远走他方,只怕她母女命不久矣了。再又谈起当年将燕妫以二两银子卖掉,忍不住哭泣落泪,直道对不起这个女儿,可她也没办法,养不活两个女儿,总得舍去一个。

燕妫就在窗外,心里头百味杂陈。她只是来道个别,打算与这血缘亲情正式一刀两断的,可眼下这情形,她又该作何抉择才能不负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这周轮空木有榜单,所以隔日更哈~(明天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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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次日,燕姒果然在大门上画了只燕子。和小时候画的一模一样,那燕子嘴里叼着一张饼,而那饼,正是曾经饿极了的两姐妹不切实际的期盼。

燕妫清晨时便坐在方府对面的茶楼里了,于二楼临窗雅间独自品茶,微一侧头便能看到方府大门。那门上的燕子一如当年那般简陋,叼着张饼,让人见了便不自觉想起饥肠辘辘的感觉。

她仍旧是一身男子装束,膝边放着寒芒,入鬓长眉不时凝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遇事不决,头脑发怵过,不忠、不义、不仁她三样都占了,难道还要再背上一个不孝么。原想着昨夜见过刘氏母女后,今日便直去鹤鸣山,不想到这会儿了还滞留此处喝茶。

她离开之前,那位无所不知的歧王便有预料,已有言开导于她——“人立于世,不论如何抉择都难逃遗憾,但求无愧于心就是”。可这无愧于心,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上加难。她放下茶盏轻合上眼,一手扶额,一手摩挲着寒芒剑柄,迟迟未有决断。

清晨的暖阳斜照在她脸上。她喜欢这光,暖暖的让她觉得舒服,有一种时若还在的感觉。她们常常在这样的好天气里一起披散长发,坐在阳光下为彼此栉沐青丝,谈论着词曲琴棋,像寻常闺秀那样,偷来一点天真和纯净。

想到这些往事,她在对面摆放下一个茶盏,斟满茶,喃喃说着:“时若啊,你的小燕儿很是想你。离开你之后,许多事突然压得我透不过气,难得时间停下来去追思过去。但你记得要来入梦,和我说说话。”

清茶腾起袅袅热气,无人回应。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如我知……以后遇到棘手事,再没有人帮我出主意,再也无人知我心。”

“今日这桩,你肯定会说,干脆抛个铜板让老天决定算了。”

燕妫凄凄笑笑,饮下一口茶润润苦涩的喉咙:“可我不能啊,自己的路始终还是要自己来选的。”她瞥了眼那方府门上的燕子,又静坐片刻,终于起身推开门叫跑堂送笔墨纸砚来。

跑堂的倒也麻利,一会儿工夫便拿了过来。燕妫提笔写下几个字,叠好正欲装入信封,忽听得楼下一阵喧哗。她微微侧头垂眸看去,见街道上有一队人马闯入字画铺子,五花大绑逮了几个人出来,惹出不小的动静。

跑堂的在旁也瞧见了,啧啧惊道:“嘿哟,咱们这小镇子也能找出霁月阁余党,没想到哦。”

燕妫心头一动,摆出一脸好奇:“小哥莫不是知道他们在抓谁?”

跑堂:“可不是知道!前儿沈将军的人来这里亲自督促搜捕那个叫……叫‘燕妫’的女逃犯,今儿唐指挥使又来抓江湖余孽,一个案子派给两个大官儿,这个霁月阁可不得了哦,连殿前司指挥使都亲自搜到这儿来了。”

燕妫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她近些日子翻阅史书,见过相同情况——这同一个案子,一旦派给两个官职不低的臣子去办,保不定还有内情。她探头往下细瞧,见被抓的几个男子瘦弱模样,身量并不魁梧,乍见便知不可能是霁月阁的人,且霁月阁的人如要躲藏也不至于藏在这种危险之地。她猜测,查霁月阁案的多半只有那位沈将军,而唐指挥使只是借这个案子抓一些不便公开的疑犯,如……歧王殿下的耳目?

当然,这只是她没有根据的猜想。如果猜测正确,她身处这石猿镇,还真是四面楚歌,走到哪里都得当心。

听得这位指挥使姓‘唐’,她若有所思多看了几眼,笑:“这位指挥使虎步龙行,真是威风凛凛。他姓唐?小哥可知他大名?”

跑堂小哥一拍胸口,骄傲地扬起下巴:“客官可算问对人了,小的人称石猿百晓生!这位啊,正是陛下跟前的新贵,大名唤作唐雨旸。”

燕妫眉尾一挑:“倒是个好名字。”不动声色又抽出张纸,“有劳小哥了,还请先去忙吧,待笔墨用罢了我再叫你来取。”

那跑堂的也就先关门走了。她又瞄了那唐指挥使一眼,见那男子眉眼的确有几分眼熟,不由一叹,目光落回对面茶盏之上。

“时若啊,你看,我这趟的确该来。”原是为立冢而来,后又心生与生母作别之意,不料再闻得一段杀人的计划,最后,竟撞见了时若穷尽一生也没有找到的亲人。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要她在回来的这段时日里,把该了却的都了了。可为何她总是在做抉择,为何她要做的抉择又总是这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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