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江珏摇头,她缓缓道来:“老雍王为人耿直,从先帝在时便出任太师一职,若这般压下定会成了老人家的心结,只望大人能押后审议,时日拖久一些,再让陛下小惩大诫便是。雍王对本宫和陛下有师恩,算是我,欠大人一个人情。”
江珏说着竟是对着他欠了欠身。
“公主言重了。”
江珏说得笼统,但江栖已经明白了,只要拖得够久,等江珉做出些成绩出来堵住了连查的嘴,朝里那股浑水摸鱼的呼声下来,江珩才好下令说是无心之过,从轻处理。
话虽如此,就江栖看来江珏还是仁慈了些,“公主可想知道若是魏太后会如何处理?”
她当然知道。
“母后会把那些反复蹦跶、泼脏水、让她不顺心的人揪出来下狠手查办。”
既然江珏知道还是坚持前法,那江栖也不做劝,话点到即止。
“咳,还有另一件事。”江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揪着帕子,做出了扭捏的姿态。
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漫上江栖的心头,但到了这步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了声公主请讲。
“本宫先前与大人相交便知大人才学出众、谈吐不凡,昨日又见大人追捕那贼人的身姿潇洒,这般才貌出众还深得圣心,可知以后前途无量……”
江栖被她夸得头皮发麻,但面上做出谦逊的姿态,在他扛不住前,江珏的话终于到了头——
“本宫有一妹妹也到了该许人的年纪了,和懿虽不是母后所出但和本宫关系一向不错,陛下也不忍心和懿远嫁出京,便想在京官里头给她寻一门亲事。本宫思来想去还是大人只有最合适,和懿她又私下和本宫说过她早已心许了大人,但女孩子皮薄不敢开口,正好本宫借机做了这个好事。澹台大人意下如何?”
江珏的话说得半真半假,各自的母妃和母后在先帝的后宫里不对付久了,先帝驾崩后反倒彼此看顺眼了些,和懿长公主与江珏江珩姊弟关系只能算不坏。和懿在冬至前染了风寒,这才一直未露面。
让她留在帝京是她母妃的主意,怕唯一的女儿远嫁,也怕夫家和江珏的一样不省心,江珩也就顺势准了。
至于和懿倾慕澹台迟这事儿,是魏太后给江珏提了一句,话里话外是不看好这事儿。江珏问缘由,魏太后只说和懿性子软,恐怕看不住这男人。江珏深以为然。
江栖听完反倒内心没了什么波动,故意冷下了脸,起身僵硬推辞说:“下官恕难从命,下官亡妻虽一载有余但夫妻一场,至今不忍辜负,还望公主莫强人所难。和懿长公主另择佳婿为好,为了下官不值得。”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江珏努力压下嘴角和欢快挥小扇的手,紧逼道:“可澹台大人已近而立之年,府上也无主持内事之人,再者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令尊令堂若在天有灵也会——”
江栖打断了江珏的瞎扯,严肃道:“既然公主再三逼问,实不相瞒,三年前城门处公主帮下官解围之时,下官便已倾心公主。昔日本欲先立业后向陛下求娶公主,谁料公主竟先远嫁他人,从此不得见。下官心如刀割一夜辗转,终只得向人称家乡的亡妻已死,愿从此为公主守身如玉。或许是老天有眼,下官斗胆请公主成全。”
“啊这……”江珏听得目瞪口呆,卡壳一瞬后怒然拍案而起,“放肆,本宫怎能夺本宫妹妹的心头好呢?”
“我鳏你寡人尽皆知,如何不能?”江栖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江珏面露为难,思量了一会儿像是有些心动,一拍手拿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大人明日便收拾了搬来本宫府上如何,本宫这就入宫去请陛下的圣旨,免得夜长梦多。”
也是被她吓到了,江栖不由疑心是不是被瞧出了什么端倪。若遵从本心他是想答应,但勉强冷静了一下还是含糊推脱道:“来年开春,下官南下剿灭余孽,待得胜归来之日定不负公主的美意。”
看着他落荒而逃,愣了一阵后,江珏在趴在桌上浑身颤得不行。
可离急忙过去一看,江珏是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已经认出来了,吃个东西那么龟毛磨叽,男主很好认的。
据说上榜最好带一下预收:
专栏可见《奇怪的事情在发生》
克系脑洞,克苏鲁元素,非跑团,偏西幻
第16章 贵人
逃出了公主府,江栖找了个凉快地儿冷静了一会儿,直接去了大理寺。
已经过了秋,论绩效这年算是完工了,冬至到年关更是清闲,手上仅有两个有些分量的事儿就是冬至刺杀和雍王卷入科举舞弊,但真论起来都不算什么事儿。
江栖给自己挂了一个连夜追捕逃犯又去安抚受惊百姓的行程,算是平上了一晚上失踪的时间,只不过安抚的这个百姓有些不好对付,还打不得骂不得。负责监察官员行踪的文官战战兢兢地给他签字盖戳,小跑着送去备份,再帮他补朝假的假条,没敢多过问一句。
等文官走了没人盯着这儿,江栖把雍王牵涉科举舞弊的文案卷宗统统扔进了自己的柜子里,又落上了锁。
大理寺到底是个到处都见过血的地方,没什么人味儿,一群大男人整天里里外外地跑也用不着什么暖炉,为了防止打斗损坏太多的器具,用具都偏向于钢筋铁骨的厚重,毫无工巧可言。坐在冷硬的座椅上,江栖有点怀念公主府上的地龙了,还有他昨夜抱着江珏的时候,又娇又软——打住。
早朝刚结束没多久,朝臣还没能各自回家或是赴岗,但隔壁房里有几个关系巧妙的主簿已经得到了消息在窃窃私语,无非是关于雍王世子如何在大殿上献言献策说要南北通渠。
说是南北通渠但实际上不过是修几个水段,恰好从南到北,中间还是得陆路衔接,但说起来有气势些。在运送军需、征收粮税还有商运上能便利不少,对这种事工部兵部从来都是赞成的,但户部尚书当朝大骂一通,就差没脑门子上顶着没钱了。
先帝在世时最后几年也算风调雨顺,大概是看自己家的孩子成才心有所感,上下嘴皮一擦就叫人兴办学府,谁料学风未起反倒助长了贪腐,再后来就是藩王的兵祸。
这在江栖看来也不难,多搜刮几个人的油水罢了,他不信江珩手里没几个名字,不过是思量动谁比较合适,别一次性把人全榨干了,毕竟还要他们干活。
那边几个主簿说着就情绪上来了,好像自己也恨不得去朝堂上和那些臣子一样建言献策。江栖也不煞他们的风景,有些话,他听听便罢。泡了杯提神醒脑的浓茶又翻出今早送来的邸报,克制住让自己不去想江珏那嚣张欠打的样儿,算是正式开始办公了。
嗯,从看没什么新鲜事儿的邸报开始。
但那几个主簿确实聒噪,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昭宓长公主同意派人去江南,劝说地方乡绅出资,还让雍王世子送上了一份她手里的淮地富贾名录。
江栖算是知道了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江南如今算是魏家人的天下,仗着魏太后在朝中的话语权横行已久,除了对上昭宓长公主府讨不上好的,其他基本都渗透在了每一个能捞权捞钱的位置上,魏太后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年征讨淮王时,魏家人不帮王师,反倒借机在其中倒卖牟利的事儿算是踩上了魏太后的底线,出手不过是早晚的事。
再加上江珩透露过他想让自己的幼弟江瑞和其母妃去江中的事,提前清扫了路也算是一举两得。
淮地更不用提,兵祸之下没几个不在倒赔钱的,若是朝廷肯出手让他们一次性肉痛完后一劳永逸,很难不心动。不过江栖也不清楚江珏是什么时候搞到了淮地富贾的名录,他只能暂时推作两成是江珏从自己书房拿话本的时候顺手拿去看着玩的,还有八成是魏太后那儿流出来的。
至于魏太后如何拿到的名录,江栖叹了气,他实在不想提这事儿。
再回过神,原本七嘴八舌的主簿们,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音,改做了眼神交流,也有埋头干自己的事儿。
过了一阵子,才有一人被推选出来,手脚发软地给江栖端了杯茶赔罪,让他消消气,说以后再也不敢工位上嚼舌了。
事情也没这么严重,江栖面不改色给了他一个冷厉的眼神,让他滚回去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