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中的镜子是景衍自私库送来的西洋镜,与现世的镜子无甚差别,枝枝能将自己此刻的模样瞧的清清楚楚。
她瞧着镜中的自己,见她眉眼间萦绕着愁绪,心底密密麻麻的难过瞬间涌起。
婢女察觉到枝枝眼眶中隐有泪意,急忙道:“娘娘可不能哭啊,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落泪的,若是瞧陛下瞧见了,怕是要闹出事来。”
为枝枝梳发的妇人慌忙打圆场道:“娘娘应是舍不得国公府的亲人吧,您刚认回府,还未来得及在老太君跟前尽孝,必是心中挂念不舍的。不过咱们这国公府里内宫也不远,您想家里人了,下旨传召便是。”
枝枝低垂眼眸,压下泪意。她自然不是舍不得齐国公府的什么人,她只是舍不得景衍。旁人都以为,这场大婚之后,她会入宫为后,自此与景衍结为连理。只有枝枝自己清楚,这场大婚,是诀别。
从今日之后,他做他的君王,她回她的故土,他们,永不相见。
突然,有泪珠自枝枝眼眶滑落。
婢女慌忙去擦:“娘娘可不能再哭了,再哭这妆可就花了。”
枝枝勉强笑了笑,任凭婢女们给她补了补妆容。
许久后,梳洗装扮完毕。
婢女们扶着枝枝起身,那妇人瞧着枝枝,奉承道:“娘娘真是绝世的美人,臣妇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娘娘这般貌美的女子。”
话是奉承不假,却也不是什么虚言。
沈枝枝原就是京中第一美人,数年前尚且稚嫩时便已艳绝京城,如今风情潋滟更是倾国倾城。
一旁的婢女也满脸惊艳的开口道:“娘娘着红装嫁衣的模样,真真是绝世倾城,陛下瞧见,定然欢喜。”
院外传来吵闹声,是迎亲的声响。
齐钰先入内,他满眼笑意瞧着枝枝的方向,扬声同枝枝道:“今日兄长送你出嫁。”
婢女扶着枝枝到齐钰跟前,婢女松了手,齐钰扶着枝枝的左臂,往院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叮嘱:“陛下欢喜你,必不会亏待于你,兄长虽未与你相伴长大,但血脉亲情断不了,入了宫,兄长和齐国公府便是你除了陛下外的依仗。”
枝枝轻声颔首,未曾开口应话。
齐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想问一问,却见不远处一身新郎喜服的景衍疾步而来,便止了话头,不再多言。
院门外,一身新郎喜服的景衍抬脚入内,疾步奔向枝枝。
院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枝枝便已被景衍打横抱起。
“我景衍的妻子,只有我自己抱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枝枝耳畔响起,引得枝枝不自觉唇角勾起。
婚嫁习俗,自来是兄弟侄儿送嫁,或背或抱送进花轿。偏就景衍,执意要自己抱枝枝出嫁。
瞧见往日冷厉的帝王今日面上尽是欢喜,院中的人难得大胆私下调笑起来。
“瞧瞧咱们陛下,对娘娘真真是欢喜得紧啊。”
“倒没想到,活得久了,还能瞧见陛下这般的笑模样呢。”
一句句调笑声响起,景衍充耳不闻,只瞧着枝枝笑。枝枝听见却是羞的以手掩面,拍打着景衍胸膛,催他快些走。
景衍笑得愈发恣意,边抬步往院外的花轿处走去,边朗声道:“今日朕大婚,遍赏京城,大赦天下。”
旨意由御前内侍往外传去,众人纷纷叩首道:“谢陛下。”
枝枝在景衍怀中,攥着他的衣襟,低语道:“景衍,能遇见你,我很欢喜。”
与他相遇,是意外,也是欢喜。
景衍听罢笑而不语,待到将她抱进花轿时,叼着她耳垂轻吻,低语道:“得遇枝枝,是我此生之幸。”
话落,他退身而出,放下轿帘,没瞧见枝枝那一瞬眼眶涌出的泪意。
景衍打马而上,迎亲的队伍绕行了整座皇城。
此刻仍立在小院阁楼上的景衡自然也瞧见了这番景象。他放在扶栏上的那双手,青筋毕现,苍白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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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的队伍绕行京城后终于入了内宫。
迎亲的队伍入了内宫后,枝枝便被景衍抱入了御政殿。
景衍舍不得分居两宫,便未曾修整皇后寝宫,反倒将御政殿布置成了新婚宫殿。枝枝原就在御政殿住了些日子,对此地倒也熟悉。
“先歇一歇,待会咱们需得前去行祭祀礼。祭祀礼时候有些长,你先用些糕点垫上一垫。”景衍柔声同枝枝道。
枝枝想了想问景衍说:“这祭祀礼是帝后成婚大典的最后一项事宜吗?”
景衍闻言,笑容浪荡恣意,刮了刮枝枝鼻头道:“自然不是,枝枝莫不是忘了,还有洞房花烛夜呢。”
枝枝被他这话逗得满脸羞红,捶了他几拳,咬牙骂了几句“不知羞”。
景衍无所谓,任她捶打,随她闹了会儿才开口道:“你在此处歇会儿,我去瞧瞧祭祀礼准备的可有纰漏。”
枝枝低头,景衍起身踏出殿外。
诚也正候在御政殿外,见景衍踏出殿门,立即上前禀告道:“主子,宋书易容成一名太监,混入了祭祀礼,您看是现在动手还是如何?”
景衍指尖摩挲着腰上玉佩,几瞬后开口道:“不要打草惊蛇,此时动手宋书必会自裁,待他行刺之时,朕假装中招,将景衡诈出来,之后再动手处理他们。不过祭祀礼上的守卫需得加强些,礼未成之前,不能让宋书找到机会下手。”
诚也闻言,恭敬应下,而后便退了下去。
景衍要景衡的命,还要将他在京中的势力连根拔除,往常他龟缩起来保命,景衍这才寻不到机会杀他,可今日之事,却是将他诈出来的绝佳机会,景衍自然不会放过。
这是景衍与枝枝的婚礼,原是不该染血的,可景衡不死,景衍心中难安。他始终介怀枝枝当年待那景衡的情谊,绝不能容忍那厮苟活于世,即便冒险在他与枝枝的成亲礼上动手。
这时的景衍为了取景衡性命,以为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直到事成定局后,他才明白,那代价是他远远无法承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完结了,结局写的很卡,加上学校综测的麻烦事,这几天挺忙的,到周末才有空更新。这个周末估计就能完结了。
第121章 (捉虫)
诚也退下后, 景衍立在殿门口低眸沉思,突然殿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唤。
“景衍,这凤冠太重, 压得我脖子好生酸痛, 我要撑不住了, 你快些过来瞧瞧。”枝枝娇气的声音响起,将景衍唤回了神儿。
他恢复笑意,转身往殿内走去。
一入内就瞧见枝枝侧着脖颈一手扶着凤冠, 一手揉着后颈, 那凤冠都被枝枝的动作给晃得有些歪了。
景衍见此, 当即上前扶正枝枝头上的凤冠:“不许折腾了,真将凤冠给闹腾掉了,你看我如何治你。”
话落揪着枝枝的脸颊, 力道稍重的拧了下。
枝枝未反击过来,只是轻哼了声, 自己揉了揉被捏的地方。
景衍见状暗觉稀奇, 往日里枝枝若是被他拧上一下, 那可是恨不得追着他打半条街,今日怎的如此反常。
未待景衍想通疑惑, 枝枝便已揽着他脖子从床榻上起身。
“喂, 景衍, 你与旁的女子也是这般调笑吗?”她趴在他肩头轻问。
景衍猜她是吃味儿, 揽着她哑声回道:“自然不会,景衍此生只与枝枝纵情过。”
他这话说得倒是讨人欢喜,可枝枝脸上却仍未有笑意,反倒是眉眼间的愁绪愈发加重。幸好眼下景衍瞧不见枝枝的脸色,才没发觉她的不对劲。
久久未听见枝枝回应, 景衍安抚似的拍了拍枝枝肩头,低声哄道:“我知晓你心中不安,你莫怕,我向你保证,终其一生绝不负你,自今日后,你将前尘旧事尽数抛下,朝野上下,朕不会让任何人妄言旧事,你只是朕的皇后,旧时的人与事都与你不再相干。”
景衍想到自己与景衡的旧怨,心知他们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心中一直介怀枝枝旧时与景衡的情谊,隐隐担心取景衡性命会让枝枝心中有刺。
“嗯。”枝枝乖巧的点了下头。
景衍略一迟疑,欲要开口再说些什么,这时内侍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陛下、娘娘,时辰到了,该去行祭祀礼了。”
景衍闻声止住话头,扶枝枝往殿外走去,他边走边用掌心按压枝枝后颈,絮叨着:“凤冠不许再动,忍一忍,待祭祀礼过后,才允你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