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潜静这才发现,这些年活下去的动力,竟然都是对周显的恨意,现在这个动力正在慢慢地消失,虽说又有了新的动力,但总的来说,她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周自渡看着她,周潜静的表情十分悲伤,倒还有些无奈的成分在里面。
叶承回来了,拿着慢慢一水壶的水,又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到了点水进去,袅袅的烟从杯子里冒出来,塑料的杯身上面沾满了水蒸气。叶承说:“让它冷一会儿。”
……嘿!没人搭理他。
不过,比起他来说,另外两个人沉默地有些不太对头,周潜静自己还没察觉,在沉思中,眼泪都已经低到了外婆的手上,周自渡也在想事情,人的躯壳在这里站着,魂却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叶承看见了周潜静在哭,介于方才递纸巾的举动让他感觉很见外,于是他直接蹲下来,哦不是,单膝跪地,像求婚一仰虔诚地帮周潜静擦去眼泪。
周潜静总算是肯搭理他一声了,她自己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玩笑道:“……快平身吧,地上凉。”
叶承像只得了肉骨头的狗,要是他有尾巴的话,估计现在摇着摇着都能上天了。
周自渡这会儿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搭在这里可能是耽误自己姐夫发挥了,于是借口透气,出去了。他站在医院的长廊上,看医院里的人渐渐多了,有不少同样住院的人,起夜的起夜,家属倒水的倒水,更过分的是他听见有一个房间正在打牌……
也不知道医生护士发现了作何感想。
周自渡摇了摇头,夜深人静,没想到医院里竟然能够如此水深火热……本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事情,现下看来估计不可能了。
不过现在姐夫应该还在努力地讨姐姐欢心,现在回去实在是不讨巧的。周自渡把头往后一仰,靠在墙上,他很迷茫,每次一旦要把心里的想法压制,就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重新冒出来,虽然自己已经在努力忘记她了,但是每次一触碰到与她有关……甚至是与她无关的东西,总是能想起来她的笑。
比如外婆……
他想起来当时自己送给她的那颗可乐味的棒棒糖,当时的情景也是真的尴尬;想起来当时舒璇帮他在语文书上写的笔记,虽然字有些龙飞凤舞,但是知识点都是非常齐全的;想起来大年夜里他们在小店里看烟花……
后来?后来怎么就慢慢地淡了呢?
因为自己拒绝了她的表白,周自渡时常想,要是时间退回去,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许自己尚且还不能保护她,也许周显那个坎自己还过不去,但是至少现在他们两个不用闹得这么僵,也不至于天各一方。
周自渡想着,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还有舒璇的微信呢……舒璇是高中时全班唯一一个有他微信的人,因为……为了纪念,毕业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加了全班同学的微信,但是他没有,甚至……他连最后的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一个完整的。
物是人非的毕业典礼,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东西。
周自渡点开微信,点开和舒璇的会话框,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个键,断断续续地打出一句话,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回来吗?”
“我想你了。”
三句掏心窝子的话,打出来,又被删掉,周自渡自嘲地笑了一声,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
最后,千言万语的思念,掏心窝肺的忏悔,变成了短短两字的“在吗?”
可是就连这一句,最后也都石沉大海,舒璇收没收到不知道,总而言之在周自渡这里,便是再也没有接到回音。
他不知道的,舒璇在国外,有了新的生活,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把国内原先用的那张电话卡给扔掉了,就连微信,包括QQ、微博等一系列社交工具全都注销了。
也就是说,那个账户,早就不在了,更不用说收到谁的消息了。
一年,舒璇断绝了与之前所有熟人的联系,就连死党闺蜜张思萱也再也没能联系到她,最多通过自家老妈找到洪芬女士,可是每当洪芬要把电话给舒璇的时候,舒璇总会摇摇头,因为她怕,一听见张思萱的声音,以前那些被自己深深压在心底的事情就又会翻上来,搅得内心不得平静。
其实……有些伤心的过去,不去提,也就会慢慢淡忘了,又或是偶尔想起来,只会留下自嘲的一笑,再后来,也可以轻松地跟别人提起这些事情,还能够调侃调侃,自黑自黑。
要断,就断个干净。
周自渡等了良久,翻到以前跟舒璇的聊天记录,看那些恢复时间间隔,以前的舒璇,一般都是秒回消息,如果实在有几次不能秒回,她都会愧疚的道歉。
唯有这一次不一样了。
周自渡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正准备回到病房里去,突然看见了一个熟人——秦洋。
周自渡起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才确定自己没看错。秦洋手臂上绑了一个石膏,约摸是断了,虽然手断了,他还是在自己倒水,看上去笨捉又吃力。
周自渡在原地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去帮他一把。他快步上前,接过秦洋的杯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垂目道:“大师兄,我来吧。”
秦洋一时间有些震惊,甚至有些不敢认周自渡了。虽说他只教过此人不长的时间,不过既然是舒璇带来的人,印象自然也会深很多,他语气里带着些不确定:“……周自渡?”
周自渡点点头,把水杯还给他,秦洋一手接过水杯,问道:“你怎么在医院?”
问完之后发现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太傻了,在医院难道还能过来义务劳动吗?都这么晚了,除非是吃饱了撑的!于是自己又补了一句:“是家人生病了吗?”
周自渡点点头:“外婆生病了,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秦洋也点点头,觉得周自渡等一下应该要问自己,于是索性自己全盘托出了:“我这手臂,教学生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摔断了。”
周自渡:“……”
对于不熟的人,社恐多多少少也就表露出来了,这会社恐的症状让他不知道应该应答什么了,于是点点头,两个人在医院长廊里的椅子上坐下,周自渡想到刚才他说的,“教学生”,于是问:“你现在还在教学生吗?玄得馆不是……”
还有……馆长不是……
秦洋听罢果真沉默了很久,好像在怀念以前在玄得馆的日子,又好像是在思考这件事情从何说起,毕竟玄得馆解散之后的事情,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周自渡不着急,等着他发话。
“馆长已经……那什么了,你还不知道吧?”秦洋突然道,“我知道的时候,他的丧事都已经办好了,后来还是一个我在别的馆子里的熟人跟我说的。馆长大概也是怕我们担心,馆长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来……”
周自渡点点头,觉得说什么“节哀”之类的话也都太煞风景了。
第四十六章
秦洋继续说:“知道那件事情之后,我大概也就是脑子一热,你知道玄得馆那个馆子是馆长的财产吗?馆长一辈子没有子女,只有一个妻子,不过也挺老的了,馆长死之后,那个财产的产权就全在她妻子名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周自渡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不过秦洋还在继续说。
“后来我就去打听了一下那样的房子大概能卖多少钱,拿出自己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还去问我爸妈借了一些,我去找到了馆长的老婆,跟她说明了来意……你猜怎么着?她知道我是馆长的学生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把那馆子的产证给我了,一分钱都没有收。”
周自渡点点头。
“馆长生前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这个馆子上,师娘应该也知道,馆长最大的遗憾也就是没能为玄得馆找到合适的继承人。”秦洋说,“虽然馆长不让我担当玄得馆的重任,但是他现在死都死了,活着的人干什么,他倒也管不着。”
周自渡觉得这话说的有点不敬……不过碍于面子,没有提出来。
“我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担任大任的料子,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既然不行,就努力呗。现在玄得馆的名字还叫玄得馆,我把之前馆长遣散的那些小师弟都找了回来,虽然现在没了馆长,但是我还是可以继续教的,馆长不放心我当这一任的馆长,那我就不当,我还是你们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