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宁话语里的关心不像是假的,林钦满心下一缓,问:“路遇宁,我问你,你找到时屿了会把他送往监狱里吗?”
路遇宁这时候刚好来了一位病患,路遇宁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子被病患打断,病患大呼小叫,要她赶紧看病,路遇宁也没办法,她有些慌张:“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我这边来了病患,我……”
她没说完,电话就被急性子的病人挂断了。林钦满再次举着响着忙音的手机呆愣愣地坐在床/头。
顾不了那边有没有人在听,他有些精神恍惚。林钦满僵硬的说:“没,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忙,忙……。”
路遇宁本来还想回过去,但病患吵吵嚷嚷的她实在没办法再打回去,她想,速战速决,一会直接去林钦满病房里问问就好了。
但她不知道,她这一挂电话,林钦满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也没能听到。
你忙。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盆狗血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可能有点突兀,但一开始结局也确实是这样设置的dbq
☆、Chapter25
林钦满挂了电话,浑身发冷,他身体微微颤抖,胃里是翻江倒海的疼,像是被放进了冰碴子,反复的剐蹭。
林钦满趴在/床/沿,因剧痛而吐出一大口血,他筋疲力尽地微喘着。
不是他矫情,也不是他敏感,他的人生一次次被利用,被抛弃,他付出的信任永远得不到反馈。
路遇宁刚刚把他推下悬崖,时屿的话无异于炸弹,炸的他不知道东南西北。而路遇宁的沉默和逃避,他不也想去辨认真假了。
他已经很累了,累了一辈子了。
他们总是要他再努力一次,再勇敢一点,他也想啊,他每次努力活下来,重新睁开眼看看这人世间,他总以为,他的每一次睁开眼,都会是新生,都会有人守候,但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地被利用。
他真的不知道这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给他希望,连幻想都不曾。
林钦满挣扎起身,他处理好地上的血迹,往嘴里塞了一大把止疼药,换上衣服躲开护士,悄悄开车回到了被路遇宁赶出后他租的小平房。
他当时之所以找到这个环境不好的平房区,就是因为这里居住的多是老人,傍晚的时候,老人们坐在房头,炫耀自己年轻时候的成绩,众人再一顿打趣,林钦满从中得到了很多的温暖,得到了很多很多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幸福。
况且,老人家心地大多都是善良的,他住的那段时间,房头的王奶奶就经常请他来她家吃饭,热情拦都拦不住。
他总要给老人家道个别吧,好歹别人也照顾过他,林钦满这样想着,便敲开了王奶奶家的门。
白发苍苍的老人开开门,一看到是林钦满便笑了。
“是小林啊。”
“王奶奶好。”
王奶奶侧过身子,摇着手里的蒲公扇说:“快进来快进来,小伙子,最近也不见你了。”
林钦满笑着摇头拒绝,说:“谢谢奶奶,我就不进了,我来和您道个别。”
王奶奶很吃惊:“要搬走吗?”
“嗯,”林钦满说,“我要走了,前段时间谢谢奶奶的照顾了,奶奶保重。”
王奶奶点点头说:“哦,走了也对,这里离大城区挺远,不利于你们小年青发展。”
林钦满笑着点点头:“是啊。”
王奶奶欣慰的笑着看着他说:“小伙子人不错,长得也精神,以后肯定有前途,奶奶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奶奶!”林钦满乐乐的。
谢谢奶奶啊,借您吉言,我一定会在下一辈子,前程似锦。
告别了王奶奶,林钦满回到家里,家里已经很久没来人了,地上落满了灰,林钦满从衣柜里找出他上大学时打了好几个月的工换来的钱,买的一件价值不菲的西装。
他就穿过四次。
一次是他第一次到大公司面试。
一次是他就职林氏。
一次是他结婚。
一次是他从林氏收拾东西离开。
最后一次,他想穿着它去见妈妈。
他要体体面面地去见妈妈,他要让陈舞放心,他过得很好,身体健康,家庭美满。
林钦满站起身,却力竭跌了回去,他又吐了一口血。
他看着地上的猩红血迹,忽然就很想笑。
好像有点搞笑?他觉得自己像极了电视剧里违背医学常理,怎么吐血也死不了的主角。
但这次也该到头了。
林钦满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匆匆地换上衣服,从抽屉里找出一个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间房子自他入狱后就没再来过了,他和路遇宁的结婚照还挂在墙上,他拿了小刀,抠开相框,他的目光落在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的“林钦满&路遇宁”一行字。
他眼里闪过决绝和狠厉,他拿了橡皮,重重地把他的名字擦去,直到纸都擦破了也未停止。
他当然不会,不会在这世界上留下一点有关他的痕迹。
他做完这一切,走到门口,最后转身再看一眼这个家,然后他关上大门,用大锁链锁住这里,他抬头最后一次看了看这里,或许是想到了他第一次走进来的场景,他低低的笑了。
——
林钦满到了墓地,他不知道妈妈葬在哪里了,他便从头开始,一个一个人找。
太阳从高悬在头上到日落黄昏,林钦满终于找到了陈舞的墓碑。
林钦满累的近乎昏厥。他跪在墓碑前,手打着颤,从口袋里拿出舞蹈鞋,放在陈舞的墓碑上。
“妈,我把舞蹈鞋给您带来了,这样,您在天堂里可以继续您的梦想了,您放心,满满过得很好,儿子……”
林钦满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墓碑上的族谱没有他的名字。
他的手指一寸寸拂过墓碑上的字,反复确认。
儿——林言予。
没有他。
他再摸了一遍,是不是漏了哪里?
林钦满偏执地把整个系谱整整看了三遍,最终不得不承认,墓碑上没有他。
林钦满忽地脱力跌坐在地上。
啊,没有他。
他没有名字。
他来这世上走一遭,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他想站起来,站起来走近他的妈妈,但他没力气了,他刚撑起身子就重新跌跪了下去,他吐了一口血,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一点点匍匐向前,停在母亲的墓碑旁,他目光悲戚而绝望,眼里水雾弥漫,嘴角溢出越来越多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墓碑上。
他觉得脏,他觉得好恶心,他用袖子使劲擦着他的鲜血,但那血已经渗进石碑里了,他怎么擦也擦不掉,他眼泪簌簌地下落,口里的血不住地从他的身体里吐出来,但他依然不停地说,像要把这一辈子没能说出口的话一次性全部说出来:“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这样的,你别推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去哪里了,妈妈你别不要我。”
他看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绝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抱住石碑,单薄瘦弱的胸膛紧紧地抵着冷硬的石头,像要把它融进他的身体里,似是这样,他就能真的拥抱他的母亲。
他不停的说:“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我其实过得并不好,我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你别怪我,本来,掉下山崖那天,他就应该死了,是路遇宁留住他的一条命。
却也是她亲手拿走的这条命。
半阙夕阳斜斜挂在枝头,天地间都是悲哀的凄光,火红且灿烂,绝望地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山谷间传来鸿雁的悲鸣,嘶哑的叫声荡在空中,悲哀笼罩在山川之上。
林钦满的意识越发恍惚,一阵接着一阵的眩晕让他看不清这个世界,他靠着妈妈的墓碑,滑坐在地上。
他咬破手指,一笔一划地在林言予旁边写下他的名字。
林、钦、满。
不要。
他才不要没有名字,他永远是妈的儿子。
他也不感觉委屈,当初不管是手术同意书,还是病危通知书,没人给他签的时候都有他自己,这次也无所谓/
无所谓啊,他可以自己写。
他死了以后他们愿意擦掉他的名字就擦掉,但他活着,就要看到自己的名字是属于陈舞的。
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他死后,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