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钦满本就大病初愈,这么一拽,整个人跟着时屿像山崖倒下去。
失重间,林钦满和时屿双双抓住了崖壁上的一根藤条。
灾祸就发生在一瞬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到三人回过神来,林钦满和时屿就已经吊在了山崖间,藤条中间被一块大石头卡着,一边悬着一个人。
路遇宁直接蒙了,她慌慌张张上前查看,发现他们拽着的藤条赶紧双手用力往上拽,但藤条纹丝不动!
路遇宁本就是女生,力气小,更何况藤条承担的,是两个人的重量。
路遇宁脸憋的通红,手指紧紧地绞住藤条,一条腿蹬在岩石上,一条腿借力跺在地上,仰头使劲往上拉。
但那没有任何用处!
藤条不堪重负发出“吱吱”的响声,中间已经可以看见断裂的痕迹。
情况紧急非常,也就是说:路遇宁只能救一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路遇宁缓缓停下手下的动作,站起身来走上前。
林钦满抬头,逆着光看着路遇宁,他微微愣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林钦满……”路遇宁蹲下身靠近他,声音战栗:
“我,我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路遇宁会怎么做呀?
☆、Chapter20(下)
对不起我?
这是什么意思?
林钦满眼里微微闪着光,光影明明灭灭,像寂空里闪烁的星星。
路遇宁不敢直视他,她走近林钦满,林钦满以为她要来拉他,急忙说:“路遇宁你别冲动,你拉我上去时屿就会掉下去的!”
路遇宁一顿,她眼含热泪,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就来拨开林钦满抓住藤条的手。
林钦满终于意识到路遇宁要做什么,一瞬间,再次被放弃的痛意直冲天灵盖。
他突然大声喊:“路,路遇宁你不要,你让我试试!我有办法让我们都活下去的!你信我!”
路遇宁痛苦地摇摇头说:“不不,来不及,藤条就要断了……”
林钦满慌张地喊道:“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就这么让我掉下去!”
藤条忽地断裂一根,两人向下沉了一点。
路遇宁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她颤颤巍巍地说:“林钦满,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求求你……”
路遇宁的眼泪掉在林钦满的脸上,顺着他的脸滑下来,林钦满声音急切不安:“不行,路遇宁,我可以让两个人都活下去,你,你……”
你别抛弃我……
时屿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言。
路遇宁手上的劲越来越大,林钦满感觉自己的手逐渐脱力。
“不……”林钦满徒劳地喊着。
“林钦满,下辈子我一定给你赎罪……”路遇宁哭着说,“我是混/蛋,我对不起你……”
路遇宁另一只手绞住藤条。
林钦满知道,她已经做好了把他扔下去,把时屿拉上来的准备。
林钦满猛地使劲抓住路遇宁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路遇宁!你要是敢把我丢下去!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永远不会让你好过!!!”
路遇宁哆哆嗦嗦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躲的,你骂我吧……对不起,林钦满……”
路遇宁哭的浑身颤抖,嘴唇都因为恐惧被咬的鲜血淋漓。
林钦满看着路遇宁痛不欲生的脸,忽然放弃了挣扎,他喃喃道:“你就这么爱他?”
路遇宁不知道听到了没,一个劲儿地摇头。
林钦满很轻地说:“我活着就这么让你痛苦?”
路遇宁哭的喘不过气,她内心太挣扎,手上渐渐卸了力,她捂着脸伏在崖边痛哭。
林钦满也慢慢松开抓着路遇宁手腕的手。
山风停止咆哮。
山谷寂静无声。
林钦满眨眨眼,他看着路遇宁哭的通红的脸,缓缓地松开了抓着藤条的手。
反正横竖都是要掉下去的,林钦满想,他起码要走的有骨气一点。
他其实并不怕死,他早就不想活了,他只是想用自己最后破败的身体,确认一件事,他在路遇宁心里,还有点地位。
事实证明,他输得很惨。
林钦满直直地往山崖下坠去,他看着时屿被路遇宁拉了上来,然后路遇宁趴在崖边看着他。
林钦满闭上眼,有风从他的脸侧滑过,将他一颗心,刺得千疮百孔。
不知道什么东西捅进他的胃腹,震裂和撕扯般的疼痛蔓延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心心念念的死亡,竟然是以这么不堪的方式到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林钦满满足地笑了一下,安然地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
后来的事,林钦满记得不大清了。
他只记得,他再睁开眼,是躺在乱树丛林中。
那时候的山风很凉,吹在他脸上,打在他身上,捅在他心里,他竟还有意识,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
他很冷,却又觉得这样很好,他应该是在笑,周围黑漆漆一片,隐隐约约能听到蝈蝈的歌声,他轻声随着它们唱。
身上的疼痛早已麻木,每一次发声,都伴随着更多的血从伤处淌出。
管他呢。
反正他也活不了了,林钦满这样想着,于是他唱的更大声了。
其实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但他觉得,这是他唱的最大声的一次了,嗓音嘶哑,声声泣血。
他双眼寂寂无神,他突然很想林预则,很想很想他。
哪怕林预则从来没对他有过一句好话,有过一个好眼神,但这时候,在这生死交际之时,他就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他想最后再叫他一声,爸爸。
他的手机就在旁边,摔下山崖的时候他的手机一直在他口袋里没掉出来,可能是刚刚落地时从口袋里滑了出来,它还亮着屏,屏幕却已经碎了。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他一动全身便传来刻骨铭心的痛意,那疼痛直钻心底,他忍住撕心裂肺的折磨,拨通了快捷键。
电话意料之外的很快被接通。
“爸……爸……”林钦满的声音被疼痛打散,他的嘴里血汹涌地涌出。
“喂?”电话那头传来林预则略带疑惑的声音,“请问是谁?”
就在那一刻,林钦满的心跳停止了——他被林预则移除了通讯录,他不认得他的号码了。
他僵硬着,嘴唇不住地哆嗦,他又喊了一声:“爸……爸……”
不知为何,林钦满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但林预则却感知到了,气氛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林钦满,”他的声线平稳,没有一丝怒意,却让林钦满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已经凉了,“你要死了?声音这么小?”
“是……啊……”林钦满提起精神回道,“要……死……了……”
“哦,”林预则今天意外的有耐心,他淡淡地说,“恶作剧很好玩?”
林钦满没回答他,他努力撑着眼皮,声音带着渴望:“爸……想……回……家……”
“呵,”林预则冷笑一声,“可以。”
林钦满还没笑开,就又听林预则说:“去精神病院看看吧,你估计不正常了。”
不知道第几次了,电话又被林预则挂断,电话忙音传来的一瞬间,林钦满猛然呕了一大口血。
他听着忙音声,脸上表情无悲无喜,像是没有刚才那个电话一样。他有点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能断/气。
他觉得应该是快了,但他一点要/死/的感觉也没有。
许成行可能已经联系救援队来找他了,但他不希望他们找到他,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尸/体。
被抛弃的人的狼狈不堪的尸/体。
路遇宁不要他。
林预则不要他。
陈舞不要他。
他无人可以寄托。
他简短而又悲苦的一生,承载不住太多的愿望,他也不过是想有个家,可没有人愿意理会他,徒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小心又卑微地问所有人,谁愿意让他来照顾他,可他却连照顾别人的权利都不可以拥有。
那一刻,他突然就很后悔,他后悔,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反抗过,如果他反抗一次,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可以买张飞机票,或者火车票,逃到一个小镇上,谁都不认识他,他谁都不认识。
然后,他换个名字,重新开始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