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这番话,一向表情僵硬的平映都忍不住露出惊讶,他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眸中的鄙薄。
看似在陈情,实则在揽功,硬是把自己说成了救起女帝的功臣,实在是厚颜无耻。
巫浔淡漠的眼神也露出轻微异色,他缓缓问道:“…女帝是你唤人救起的?”
护卫领军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诺诺点头:“是。”
“呵。”巫浔眸色倏冷,直接道:“带走,律法处置。”
护卫领军当即色变,目露惊慌。他高声呼求,道出保命之愿:“摄政王饶命。请您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微臣保证尽心竭力,绝不懈……”
话音未闭,他瞳孔骤缩。
只见一道剑光自护卫颈上飞掠而过,快如闪电,而后献血如注汩汩而出。他痛苦地呜咽一声,身子砰一声向后倒去,眸中还残留着错愕与深深恐惧。
巫浔轻收手,淡漠转身。
平映扶着剑鞘,似还能感受到飞剑入鞘地震动。他看着那具倒地的尸体,忍不住在心中暗斥——自作聪明。
这天下没有比巫浔更关心女帝性命之人,因此女帝身边早有府内守卫暗护,当日救其女帝之人正是那被派遣的守卫。与他何干!
试图愚弄巫浔,当真不知所谓!
然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也办了件蠢事。只听那人说有关女帝,忘了深问就将其带来,着实不该。
想着平映面色沉重地上前。他撩袍欲跪,却被巫浔眼风一扫,当即顿住。
“不必。”巫浔声音冷淡,却未有斥责之意。接着他用手轻捻了下眉心,难得显出些倦怠:“我去休憩片刻,女帝若醒,派人报我。”
“是。”
……
黄昏之时,姬愉终于悠悠转醒。
作者有话要说:阿弥陀佛么么哒!
☆、第2章
此时,太阳欲落未全落,余晖之下,一片火烧般的红。
姬愉起身静靠在床头,她眼皮耷拉着,漂亮的杏眸含着云烟般的雾气,显出不清醒的迷茫。
片刻后,才像是只刚睡醒的懒猫,舒展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等伸完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发起呆来。
其实也不能说是在发呆,因这只是她的一个习惯,对于难以接受或超出预料的事情,她不会歇斯底里,不会慌乱无措,最多的是独自静坐着平复心情,然后思索对策。
很显然,从昨夜至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恍如一场让人难以接受的梦境,只余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像她证明这皆是事实。
身死是事实,穿书是事实,刺杀是事实,死里逃生也是事实。避无可避、不容置疑的事实。
许久,她才长叹一声,像是吐出心中的犹豫与迷茫,吐出烦杂与郁气,只留一抹微笑挂在嘴角,渐传至眉稍。
她眉眼正弯弯,笑容灿烂若似阳光,殿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推开。
姬愉抬眸望去,大门敞开,乍见天光下迎来一座神邸。
真是如玉神邸,白雪肤,冰湖眸,丹朱唇,以及那如瀑墨发半垂半束,散落的发尾随风扬起,分开丝丝缕缕舞在身后,像是优美而流畅的水墨线。
他高大的身形立在殿门口,白衣胜雪自带清意,身后是大片大片以火烧云点缀而成的背景,两种不同的色泽与风华,融合构成了姬愉所见的极致美景。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不,已然不是好看二字可简单形容。
姬愉的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他身上,见他走近,像是一捧山巅上的雪,带来无尽的清凉之感,降低着这夏日的燥热。
他似是雪水浇灌而成的冰莲,盛于天池之中,至圣至洁至净,难落人间尘埃,难以靠近,不得采撷,高而仅能仰。
事实上,姬愉是在仰望。因她坐于榻上,那人身形高大,要看他只能仰着脸。
可这是谁呢?如此出众。
……如此出众……她倏然眼眸瞪大,脑海浮现出几行文字——
【天都摄政王巫浔,冰雪琉璃身,清冷仙人面,却是地狱修罗心,携一剑斩百人,白雪掩血骨,千里不留痕。因此摄皇权,控天下,无人异之。】
天都摄政王巫浔?!那个《成王》中最强大,一个连女主都难以撼动的反派!
姬愉因震惊瞪大的双眸,真正诠释了何谓眼如铜铃。
她“出众”的神情,成功吸引了来人的注意。
巫浔在她不远处站定,而后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
对上他沉黑的双眸,姬愉瞬间缓过神来,调整了表情。见他依旧不动声色的注视自己,她心中奇异地紧张起来,但越紧张她表现得越淡定,还干脆地先发制人道:“爱卿前来,有何贵干呐?”
“哦,朕知道了。”她自问自答,瞬间给人找好借口:“定是见朕受伤,所以前来探望。”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重礼……”她这才将目光落在两人空空如也的双手上。
沉默一秒,姬愉挠头讪笑:“……抱歉,说顺口了。”然后指着凳子道:“请坐,请坐。”
待她自说自话完,巫浔和平映依旧一言未发,两人皆神情平静地打量着她。
姬愉即便脸皮再厚,被这样盯久了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不禁轻咳一声,打破这古怪的气氛。
好在默然的巫浔终于打破沉寂。
但听到他所言,姬愉宁愿他别开口。因他说:“陛下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好敏锐的直觉,姬愉一惊,但面上不显,笑道:“是不太一样。”
她摸摸脸颊,装傻道:“许久未进食,我好像比之前瘦了些。爱卿果然关心朕,连这点小细节也能注意到,朕深觉感动。然爱卿实在无需为朕担心,朕不打紧,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胖回来。”
巫浔眼皮轻抬,默然深看她几眼,看得姬愉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知晓这样插科打诨作用不大,于是便垂头,老老实实小声道:“你,你发现了啊。”
她做出可怜地无助姿态,声音轻得像是在耳语,但并不影响两人听见:“…朕脑子…可能坏了。”
巫浔:“……”
平映:“……”
两人表情一言难尽,平映看着巫浔轻皱的眉头,立刻转身对姬愉道:“陛下,此刻不是说笑的时候。”
见他们不信,姬愉好像有些急了,她刚想辩驳什么,但最终还是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道:“朕是一个正经人,不爱开玩笑。”
“朕的脑子好像真出了点问题……”她郁闷道:“醒来后总感觉耳边有水声,头也疼得厉害,感觉很多记忆都模模糊糊地,好像少了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们不知,朕现在都是强撑着在同你们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巫浔默然半晌,也不说是信还是没信。许久才道:“臣会派御医为陛下诊治,陛下不必担心。”
这样一说,姬愉就知道他可能信了,即便没信,也没打算就此再纠缠下去。其实真要纠缠她也是不怕的,毕竟这身躯是女帝无疑,而女帝周身护卫甚多,要想调换也绝非易事。盖因巫浔也明白此道理,才轻易放过她。
想通后她心定了定,然很快这颗松下来的心又提起来。
巫浔道:“陛下为何自尽?”
“我没……咦?”姬愉惊住,下意识想说我没有,很快反应过来这说得是原女帝。
只是,自尽?有这回事吗?
她转眸,轻眨双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正欲以'不记得'搪塞过去时,撑在身后的手指却在移动间触到个坚硬冰凉的事物。
姬愉未多想,随手就将其掏出。接着便隔着这东西,与面前之人四目相对。
她看着对方,再看向他身后,发现那守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就连看不出情绪的巫浔都轻抿了双唇。
怎么了?
姬愉疑惑地看向竖在半空中的物体,只见是把金灿灿的匕首。
她轻嗤,不就是把匕首嘛,至于那么大的反……
未想完,就听一声暴呵——
“陛下!你竟还不知悔改!”平映面色阴沉,顾不得以下犯上,冲向前欲将其夺走。
姬愉下意识地缩手躲开,然后就见平映的脸色更加不对,巫浔身上的气压也似降低不少。
但他未言,只立在大殿中,如尊玉佛,淡淡地,漠然地,而又悲悯地,似看着力量薄弱却仍要反抗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