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航眉头紧皱,搓着泥思索了半天,说:“走,我们去学校。”
学校大门和操场连在一起,正中央的旗杆上五星红旗飘在高空。
学校建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红墙绿瓦,四层小楼,应该算是全村宏伟的建筑了。
门口一块泰山石上篆刻着学校的名字——“弓台希望小学。”
刚一跨进校门,一群孩子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老师来啦!老师来啦!”
沈青禾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场面,惊在原地。
贺航熟练地蹲下身,任由小朋友们扑上来,一左一右搂在臂弯里。贺航身上没地方挂了,他们退而求其次,围住了沈青禾。
五位老师从教室里出来,站在操场中央拍了拍手:“孩子们,一起欢迎新老师!”
孩子们收到指令,自发排列成三队,齐声唱起了歌。
沈青禾注意到教师团队中唯一的一个女孩,身材娇小,头发用彩色发绳编了一把小辫儿,眉眼的轮廓十分深邃,她自我介绍名叫谷丹。
沈青禾好奇地问:“你是少数民族?”
谷丹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的贝齿:“我是汉族,中德混血混的比较厉害。”
沈青禾:“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混血儿。”
谷丹:“谢谢。”
沈青禾笑着,默默地在心里接上后半句话——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混血儿。
谷丹:“你准备教哪门课?”
沈青禾:“我没有教师证,不敢轻易误人子弟,也就随便给孩子们讲讲故事好了。”她说:“我带了很多书来,给孩子们丰富一下阅览室。”
沈青禾带来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里面全是精挑细选的图书。她购书之前,打电话询问过贺航,选择的多是历史向的科普文献,正好是现在学校阅览室里欠缺的那部分。
谷丹高兴道:“好啊,我带你去图书室。”
沈青禾:“谷丹,你是教什么的?”
谷丹:“舞蹈,古典舞。噢,一箱子书真的好沉啊。”走到台阶前,谷丹试图去抬沈青禾的行李箱。
沈青禾:“放下,我来。”她憋一口气,双手拎着箱子搬上台阶。
谷丹:“幸好图书室在一楼。”
沈青禾参观了一圈:“哇,你们的图书室的规模比我想象中的要大。”
谷丹:“图书室从三年前开始打理,孩子们看书太快了,正是求知若渴的时候,我们一直在不断的丰富图书种类。”
沈青禾帮着谷丹把书摆在空置的架子上,忙完靠在窗前,看操场上贺航和孩子们互动。
谷丹:“你多大啦?”
沈青禾:“二十三。”
谷丹:“真年轻啊。”
沈青禾诧异地看她一眼:“你多大?”
谷丹:“我三十。”
沈青禾:“……你看上去比我还小。”
谷丹:“传言混血儿不容易显老。”
沈青禾顺着天光眺望远处,目之所及是一马平川的农地,收回目光时,沈青禾看到操场的篮球架下面,窝着一只小小的身影。
沈青禾定睛一看,是一个小女孩,托着下巴在发呆,一动也不动。
沈青禾想起陈茂说的那个自闭的小女孩。
沈青禾问谷丹:“是她吗?”
谷丹说:“是。”
沈青禾:“她叫什么名字。”
谷丹叹了口气:“她的父母没正儿八经给她取名字,户口本上叫招娣,连个姓都没有。”
沈青禾:“她一直不肯说话?”
谷丹:“何止,她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刚来时有热情的小朋友想拉她一起玩,她笑也不笑,居然活生生把人家瞪哭了。”
沈青禾:“……”
谷丹摊手道:“看吧,任务艰巨,我头发都快愁秃了。”
贺航同时注意到角落里那格格不入的女孩。
陈茂:“我现在带她过来?”
贺航摇了摇头:“不急,先观察两天。”
第34章
沈青禾熟悉了环境,在谷丹热情的带领下,参观了支教老师的住处。
沿着村子里泥泞的土路走了十几分钟,沈青禾看到了一片居住区。
村西头有两间小砖楼是贺航他们自子出钱盖的,专门供支教老师们居住。房子占地面积很大,参考了老北京四合院的构造,进门是一座朴实的影壁,小小一方院落,栽了两棵梨树,一间主屋,东西两间厢房。院子里养了两只胖橘猫,门口木质的小狗窝里蜷着一只奶黄色的小土狗。
谷丹说:“我们俩住主屋,贺老板和陈茂住东厢房。”
沈青禾:“这院子里只住我们四个?”
谷丹:“是啊,哦对了,那两位临时留宿的先生可能要跟我们挤一挤,我有准备客房,在西厢屋。”
沈青禾在谷丹的帮助下,把属于自己的卧室清扫干净。
忙了一天,精疲力竭,沈青禾洗完澡后直接瘫倒在床上,眨巴着眼,盯着天花板怔怔地发呆。
一个人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沈青禾情感上还是需要一个过渡期来缓解。十七八岁的年纪,沈青禾可以完全不管不顾说走就走,可随着岁月的洗礼,本身骨子里的惰性渐渐激活,再放想肆则需要拿出更多的勇气和代价。
贺航回到了自己的归属。
沈青禾却踏上了一条未知的前路。
贺航到底为什么答应带她一起上路呢?
沈青禾从没有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她潜意识里理所应当地认为贺航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从心理学的角度研究,沈青禾的盲目自信绝不是空穴来风。现在仔细想想,自从双方揭开那段陈年的缘分,贺航就一直主动释放出亲近的暗号。他用一条线勾住了沈青禾对他的欲望,主导了二人关系的发展和走向,他似乎已经赢了。
好心机一男的。
沈青禾一腔郁闷地睡了过去。
天色逐渐昏暗,沈青禾也从浅眠逐渐步向深眠,迷糊中,听到有人在敲门,沈青禾无意识地蒙住头,翻了个身。
叩叩叩——
卧室的门没锁,敲门的人推开一条缝,站在门前停了一会儿,又轻轻关上门,转身离开。
沈青禾再次安心地睡了过去,意识在天地间浮浮沉沉,最后停在虚空中某一个点。
哦,那个与火为伴的男人又入梦了。
可能因为前几天刚在目前温习过他的遗照,今天他的面容格外清晰。
沈青禾不仅能看清他的五官,四目对视的时候,甚至还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睛在流泪。沈青禾问:“你怎么了?”
只见他伸手摸了摸沈青禾的脸颊,语出惊人道:“不要相信他,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
沈青禾脑海中一道惊雷劈下来,从床上翻身而起,清醒的彻底。
卧槽!闹鬼了吗!什么诡异的梦!
凌晨十二点半。
沈青禾来到窗前,抬头看见了漫天的星星,低头,看到了庭院中的杯盘狼藉。
大家狂欢过后各自扛着椅子回屋,沈青禾醒来时正好赶上散场的这一幕。
沈青禾没有开卧室的灯,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隔窗窥探的她。
等人都走干净了,夜幕重新安静下来,贺航独自一个人收拾残局。
沈青禾推开窗户,吹了个口哨。
贺航停下手中的动作:“醒了?”
沈青禾:“醒了。”
贺航:“饿不饿?”
沈青禾虽腹中空空,但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她双手一撑窗台,灵活的翻到院里。
贺航下意识地靠近,伸手扶了一把:“小心。”
沈青禾嗅了嗅鼻子:“你喝酒了?”
贺航:“喝了一点。”
他看上去不像醉。
地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啤酒瓶,他们五个人造了两箱整。
沈青禾:“你的酒量怎么样?”
贺航:“看心情。”
沈青禾:“什么意思?”
贺航耐心道:“心情好的时候就不容易醉。”
两个人对视着,沈青禾最先移开目光:“我帮你收拾。”
他的目光微醺又专注,沈青禾不敢多打量。
将所有的垃圾归拢到两个塑料袋里,沈青禾拎着袋子往外走:“门口就是垃圾桶是吧!”
贺航把所有酒瓶子塞进纸箱里,跟在沈青禾后面,说:“出门左转,就三步。”
沈青禾推开门,习惯性左右观望,视线移到墙根底下的时候,呼吸忽然一窒。
那里居然悄无声息窝着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孩子,脸正对着沈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