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和周空山常年行走在镜头前,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自在。
贺航居然也无比自然的与路边的一个老太太打招呼。
那老太太没牙,笑出了一脸的慈祥。
沈青禾快走两步追上去,拍了拍贺航的肩膀,惊奇地问道:“你都已经和这里的老乡们混熟了?”
贺航耐心解释:“弓台那地方实在太偏了,日常生活用品要定期下山到镇子里采买,镇里逢五逢十有大集,我经常来,还算眼熟。”
沈青禾:“你们是一个团队,是吗?”
贺航:“我们有很多朋友,他们会在不同的季节来到这里,我们互相交替着,一年四季都有支教老师,基本不会有断层的情况发生。”
沈青禾点头:“挺好的。”
其实沈青禾并不支持短期支教的行为,很多大学生寒暑假自愿报名参与支教,目的只是下乡体验生活美化简历,不见得能给山区的孩子带来什么,大多数最后只做到了自我感动。
一件事情,只有坚持才有意义。
贺航:“我们坚持了快四年,你来的正好,那群孩子已经被我们锤炼出来了,教起来也轻松些,呵,你知道他们四年前有多调皮捣蛋吗?”
沈青禾一边听着行李箱轮子的骨碌声,一边听贺航不疾不徐的说:“不爱学习,逃课旷课,胸无大志,校园霸凌,有些留守的小孩从小无人教导,已经流里流气坏到了心眼里,还有一些性格软弱的小孩,已经隐隐显出心理问题。第一批来这里的老师们头发都快愁秃了,好在他们还是孩子,还在成长,还有纠正的机会。”
沈青禾张了张嘴,小声说:“你们真的很不容易……也很令人敬佩。”
沈青禾是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对希望工程做过的最大贡献就是捐钱。如果没有贺航,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弓台这样贫困的山区,永远接触不到那些虽生活在同一世界,却被迫承受截然不同的不公平的人生。
第31章
和平小旅店不知道多少年没开张了,店门半掩着,两扇门玻璃灰蒙蒙的,沈青禾上前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音。
店里老旧的吊扇吱呀吱呀的转,电视机正在播放某大热连续剧的片尾曲。
柜台后,老板娘抻着脖子往外看。
贺航把四个人的身份证放在柜台上,说:“四间房。”
老板娘四十多岁,身体过于肥胖,身穿人造棉大汗衫,在柜台后窄小的空间里费力的转了个身,扫了他们一眼,说:“两百。”
周空山小声道:“一共二百?”
老板娘拔高了嗓子:“一人两百,一共八百!”
沈青禾心里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周空山不好意思跟女人掰扯,再者他也不差这三瓜俩枣的钱,默默没了言语。
贺航的行为却很耐人寻味了,他似乎早已料到,也早已习惯,爽快的扫码付钱,拿了钥匙就带人上楼。
直到拐过楼梯角,沈青禾才开口问:“黑店啊?”
贺航按照钥匙上的标签核对门牌号,也低声道:“你说对了。”
沈青禾露出困惑的表情。
贺航拍拍她的肩膀,说:“将就吧,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四间房全部打开门窗通气,其中相对更干净的那间给了沈青禾。房间没有独卫,只有走廊尽头的一个公共洗刷间,一块薄木板分隔开男女浴室和卫生间。
旅店的床品皱皱巴巴,仔细看到处都是浅浅的污渍。
沈青禾出门习惯自带睡袋和洗漱用品,不觉得难受。
令沈青禾感觉到奇怪的是周空山和他的小助理,身家富贵养尊处优的大明星居然没有黑脸,反倒笑嘻嘻的自力更生收拾行李。
不过转念一想,她立刻想通了。
沈青禾盲目迷信贺航,既然是贺航愿意带来的人,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俗人。
沈青禾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隔壁贺航的房间串门。只见贺航的行李箱大敞在地上,里面有一小格居然码着整整齐齐地中药汤剂。沈青禾惊奇地望着他:“你身体不好吗?”
贺航没抬头,说:“补药,当水喝了。收拾好准备去吃饭,记得贵重物品都随身带着。”
沈青禾:“我看这家店好像没有别的客人了。”
贺航冷着眉眼说:“随时保持警惕性,这里的治安一直不太好。”
沈青禾好似被他的严肃感染,慎重地“哦”了一声。
出旅馆大门,向右拐个弯就有家烧烤店。
烧烤店倒是热热闹闹,络绎不绝。在座的客人绝大多数是本地的青壮年劳动力,晚上下班后聚在一起,吹牛打屁。
周空山换上休闲的背心大裤衩,招呼道:“来来来,敞开了吃,啤酒要不要。我都多少年没街头撸过串了,这些年走哪都被人逮着拍。”
沈青禾扭头环顾四周:“你确定没人能认出你吗?”
周空山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放心,我玩摇滚,受众都是年轻朋友,到了这里还是很放松滴,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叔阿姨是不会对我感兴趣滴。”
沈青禾一副受教了的表情,说:“好的吧,点菜。”
助理桔子不爱出风头,贺航也安静着不知在想什么,沈青禾和周空山两人承包了点菜的主场——
“四斤小龙虾,哇,他们家的小龙虾好贵啊。”
“北方小龙虾普遍不便宜啦。”
“肉肉肉,五花肉,烤鸡心,鸡翅膀,”
“哎哎,我喜欢吃土豆。”
“多加辣,多加辣。”
“巧了,我也喜欢吃辣。”
“啤酒,冰镇的。”
服务生拿走了菜单和笔,全程低着头没有多看周空山一眼,沈青禾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等上菜的间隙里,有夜风穿堂而过,沈青禾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体。
周空山:“哎,今天立秋你们知道吗?”
助理桔子是个内向的小男孩,闷了一整天之后,终于试着与主动大家交流,他温温柔柔地说:“是啊,立秋以后天气立马不一样了,早晚间凉快很多。”
周空山用筷子敲桔子的头:“你觉得凉快是因为咱们南北横跨了大半个中国,从南方到北方,能不凉快吗?”
沈青禾说:“是啊,雅西那边的气候应该变化不是很大,还得热一段日子呢。”
贺航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倚在白色的塑料椅中,侧着脑袋,盯着远处缥缈的流云发呆,由于太阳已经要落了,他出门没有穿外套,只着一件黑T,胳膊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显现出来,而皮肤白的简直要反光。沈青禾悄悄比对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肤色,肉眼观察竟然不分上下。
沈青禾有意碰了上去,发现他的触感凉丝丝的,像她夏天时放在手心里把玩的玛瑙珠子。
一个男人,强悍又白皙,锋利又温存,他自身存在的两极化的反差萌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沈青禾就是好这口。
烤串很快上齐了,别看沈青禾点菜点的起劲,实际上吃不了几口,面前只堆了几根铁签,和一小撮虾皮。
沈青禾开始呷啤酒。
贺航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今晚可能要下雨,你闻到潮气了吗?”
沈青禾吸吸鼻子,说:“好像是有点,下雨了会怎样?耽误明天赶路吗?”
贺航:“不好说。”
他们刚吃完饭,才走了几步,天上就开始落雨点。此时天色已经全黑,沈青禾仰头忘了一眼黑黢黢的天幕,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快走!”
沈青禾瞬间被浇透了全身,里外冰凉。
两分钟冲回小旅店,沈青禾登上二楼时,听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传来几个男人插科打诨的声音。
店里又来新客人了。
雨声噼里啪啦,沈青禾回到房间,浑身湿淋淋的难受,想洗澡。
贺航推开她房间的门:“我去给你打热水,你就在屋里洗。”
沈青禾知道他是顾忌公共洗刷间的那些男人。
沈青禾问:“打水?哪里有盆?”
贺航:“下楼就有超市,我去买。”说完,他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沈青禾抓出包里的伞,跳起来追了出去。
贺航腿长脚长,早窜下了楼梯,沈青禾刚出门,差点一头撞上一个过路的人。
那男人光着膀子,爆了一声粗口,他还想再骂,沈青禾忙道:“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