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微微抽动,道:“不是,巧合。”
他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
银扇走过了回廊,到了这边凉亭,道:“娘娘,这徐中官好生奇怪,一块破旧的帕子,他也当宝一样收着。我好心替他捡起来,他一把夺了过去,好似我要和他抢一般。你说奇怪不奇怪?他那么大个官,什么好料子弄不到?”
海棠道:“也许有特殊的意义吧。”
李子仪调侃道:“一般这种手帕这种私密物件,都是女子赠送的定情信物。”
海棠:……
拿阉人身体缺陷调侃,你缺不缺德?
海棠表示,李子仪这种黑心肝的人,已经没救了。
银扇惊得一哆嗦,道:“我就是觉得这帕子花色眼熟而已,没想和他抢,希望徐中官别记恨。”听说身体有缺陷的内侍,心里都是变态。
☆、盛世真白莲(17)
自从上次谢恩之后,又过了数月,天气渐渐转冷。
海棠带着杨熙处理完政事之后,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掐着手指,数着庄娴雅生产的日子。她挺好奇这对夫妇是一致对外,还是先内讧。
若是能够让清河王杨择和杨熙这对叔侄争斗起来,她也不用动手,只要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海棠愿力强大,杨熙在这个寒冬里倒下了。
新帝寝宫的宫人急匆匆地来禀报时,正是深夜,海棠正倚在榻上翻书,听到宫人的讲述,也只是挑挑眉。意料之中的事,或者说从她放手不管杨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娘娘,这白天下了雪,夜里路滑,要不明日再去看看陛下?”
新帝宫中之人六神无主,希望海棠去主持大局,而金屏又是海棠的侍女,处处为她的安危考虑。
外面又刮着大风,狂风怒吼,格外吓人。
新帝宫人跪在下方,见海棠身边的宫女没有想去的意思,她急得直冒汗。若是陛下有个万一,朝臣不放过后宫,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岂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宫女以头抢地,伏在地上,请求道:“太后娘娘,请您垂怜我等,移步去看看陛下。陛下他真的病得很重,都说胡话了,嘴里念念叨叨着说‘对不起母后,不该听信谗言,戕害国舅’。他……”
小宫女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蹦,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而海棠却是略微惊讶地挑眉,心中起了心思。
她揉了揉额头,放下手中的书,道:“罢了,我们去见见陛下。”
在六岁杨熙的心中,他的母后只有先皇后林凤舞,国舅也只是林家之子,哪里来的对不起母后,戕害国舅?
这情节听着耳熟,不就是她和杜家的结局吗?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海棠穿上厚重的夹袄,又披上了毛茸茸的狐裘,踏着厚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前往杨熙的寝宫。
暗沉的天色,摇曳的宫灯,衬得今日的深夜格外阴冷凄清,似乎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寝殿的厚重大门被推开,伴随着众人一身风雪,席卷了不少冷气。
殿内的宫人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冷颤,想骂人,却在抬眸见到海棠那一刻,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太后娘娘来了!”
海棠脱掉了厚重的外衣,朝着寝殿里面走去,只见床榻边跪着昔日的红人徐通,倒也没有惊讶,只是多看了两眼。
她问道:“陛下如何了?可有请御医瞧过?”
一旁的宫人回道:“请过了,御医说……御医说陛下是中了奇毒,像是不小心被蛇虫咬了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人会发狂。还说,他们会尽力寻找解药。”
大冬天的,蛇虫不出行,还能把杨熙咬了?
当真是荒唐!
海棠微微伸手探脉,心中微哂,恐怕这孩子时日不多了,让御医说是蛇虫咬的,不过是某些人来日为自己造势,弄出杨熙德不配位的假象,连上天都降下灾难。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纤瘦的手腕,手腕的主人从昏睡中醒来了,杨熙见到床榻边坐着的女子,年轻姣好的容貌,是他看了多年的模样。
回想到自己短暂愚昧的一生,杨熙再一次见到海棠,又是高兴又是愧疚,兴奋地抓着海棠的手掌,道:“母后,是不是回来接儿臣了?”
一会儿,他见到海棠不答他,又失落地道:“不,这肯定是幻觉。母后已经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恨透了我,怎么肯回来接我?”
海棠惊讶地挑眉,这个人当真是前世的新帝杨熙?十六岁的杨熙?杀了原主和原主哥哥的杨熙?
“你是杨熙?杀了我杜家满门的杨熙?”
海棠这么问,却让宫殿里的人一脸懵,太后娘娘说什么呢?杜大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难不成陛下说胡话了,还传染给了太后娘娘不成?
杨熙见到海棠终于说话了,宛如听到天籁,从榻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抓着海棠的手指,惊喜道:“是母后?真的是母后!”
见到杨熙一副见到亲妈一样的表情,表现如此强烈的依赖情绪,海棠还是很好奇的,杨择和庄娴雅夫妇怎么着他了?
她道:“熙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熙再一次听到亲切的关心之语,脸一垮,痛哭流涕,抱着海棠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不该听信皇叔……不,应该是不该听信杨择和庄娴雅二人的谗言,误以为母后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误以为母后和杜家舅舅想架空我。”
话锋一转,他方才缓缓道来,“他们这对狼狈为奸的渣男贱女,下毒谋害我,还将我囚禁在宫中,让我活生生地饿死、渴死……还有这个狗阉人,是他们的帮凶。”
末了,他指着下面跪着的徐通,向海棠告状。那模样要多无助有多无助,眼神迷蒙,宛如稚子。若不是眼底滔天的仇恨,海棠就要信了他的忏悔,这不过是杨熙被欺负后的可笑挽回策略罢了。
若是他活得好好的,岂会说出愧疚的话?
原主已经不在了,他迟来的、假惺惺的忏悔,又有什么意义呢?
海棠见到了前世的杨熙,失去了之前的兴趣,颇有几分意兴阑珊,吩咐道:“陛下病重,产生幻觉,说胡话了。你们好好照顾陛下!”
周围呆愣的宫人方才回神,将杨熙从海棠身上抱了下来,轻声哄着他。
杨熙可不是六岁的孩童,见到海棠要离开,心里产生了恐慌,道:“母后,我没有说胡话,杨择、庄娴雅还有这个阉狗,真的不安好心。你可要小心他们,可要为儿臣报仇!”
众人吓得冷汗直流,他们听到了这么多秘密,还能活着吗?
宫人一个疏忽,杨熙抓到机会,继续扒拉着海棠,苦苦劝道:“母后,你要相信我!”
海棠一把推开了杨熙,低声冷笑道:“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
大概是海棠表现得与原主态度差别太大,一时镇住了杨熙,他也不哭闹了。
“当年那个愿意为你披荆斩棘的杜海棠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孤魂野鬼,你以为哭一哭就能把我当枪使?我就该救你的性命?就该为你除掉杨择和庄娴雅?凭什么?”阴冷低沉的质问声,宛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在叫嚣自己的不甘心。
在宫人眼里,是海棠安抚住了杨熙,杨熙不哭不闹了。
凭什么?
杨熙迷茫了,杜海棠并非他父母,他对她也只有面子情,扪心自问,他若是她,凭什么要帮助他?就因为他是君,她是臣吗?
抬眸望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人,杨熙只觉得今日的宫灯格外昏暗,看得他头晕脑旋,大喜大悲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倒了下去。
临死前,他依然抓着海棠的衣角,念叨着:“母后,对不起……”
不知道是真心忏悔,还是垂死挣扎的求饶博同情。
短短一年的时间,先帝丧了,新帝又丧。对于整个帝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却在海棠的手下平稳的运行,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日新帝杨熙去世的夜晚,海棠对外的说辞是毒性发作,不幸身亡。至于那些胡话,宫中的人最会看人脸色,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杨执这一脉,除了杨熙这个独子,没有其他子嗣,算是断绝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杨熙的葬礼之后,百官就继任皇帝的人选争论不休,这些文官分成两派,一派支持皇叔清河王继位,一派从旁支挑选年幼宗室,承杨执这一脉。双方各不相让,先是口舌之争,慢慢地动起了手,差点上演一番全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