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杜家公子遣人送来了两串糖葫芦,说是……送给杜贵人的。”
前来禀报的仆从偶然一抬眸,见到杨执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哪里说错了,引得陛下如此愤怒?
海棠微微一笑,装作没见到杨执的冰冷神色,装模作样道:“哎呀,我的糖葫芦,快快让人送进来。”
两代帝王交接的节点,越是关键的时刻,越是不能够留下把柄。
杨执看她不顺眼,也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情,将她杀了去。更何况,他这个人还想着用他们兄妹,但凡杨执现下有个人可以用,能够替代他们兄妹,海棠也不会这么放肆。
一代君王,因为人才短缺而受制于人,也是可怜可叹!
海棠为他不走心地默哀了一秒,便去接她的糖葫芦去了。
果然,没有真材实料的支撑,帝王权术,平衡之道,终究是阴谋,不能走到台面上来。
杨执见到远去的倩影,停留在门口,笑盈盈地和下人说着什么话,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笑容。
明艳动人,堪比花娇。
海棠从仆从手里接过两串糖葫芦,让人给杜明扬带几句话,不过是自己平安归来云云。
杨执心中一动,海棠虽然变了,但是她对杜明扬倒是一如既往的亲近信任,也许……
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又一串糖葫芦,海棠也不嫌腻,小口小口地吃着,无视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
若是换做寻常,她必定与杨熙分享一二,现在么,她没那个心情。
一回首,她就见到杨执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眼眸比之前更亮了,她心道:就是拿个糖葫芦的功夫,这个男人又想出了什么骚主意?
“陛下可是要吃糖葫芦?只是上面有妾的口脂……”
海棠犹犹豫豫地递了过去,看着糖葫芦犹有几分不舍,看得众人吓了一跳,竟然让陛下吃口水???
这位未免太大胆了吧!
难道这是新的邀宠招数?
且不论伺候的宫人如何看,杨执却是放下了心中的猜测,这个女子分明还是之前的那个傻女人,耿直又愚钝,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最近,她不愿意亲近太子,想来应该是没有自己的孩儿,心生了疲倦,有几分意兴阑珊。
盯着眼前的糖葫芦,杨执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道:“朕不吃!”
这耿直到乏味的言行,哪里比得上凤舞知情知趣?
可惜斯人已逝……
一切在意料中,海棠收回了手,宝贝地小口吃着。这可是杜明扬的心意,再便宜,她也舍不得给他们尝一口,不过想恶心一下他而已。
杨执见到她低调地不言,秀气地吃着糖葫芦,他有些着急,不禁自己寻了个话头,道:“下个月是熙儿的生辰,你可有什么主意?”
太子杨熙的生辰?
小白眼狼有六岁了?
海棠微微眯了眯眼眸,她见杨执略带几分热切的眼神,心中微哂,往年可是不想她安排的,这次有异常啊!
海棠只做没看见,她神色如常偏转着头,一脸无辜地道:“妾并非嫡母,又非生母,岂能做主太子生辰之事?”
不是让你做主,是让你搭话而已!!!
杨执心里一哽,无语至极,他恨不得摇晃着海棠的身体,让对方睁开眼看看,他只是想让海棠接话而已。
☆、盛世真白莲(7)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杨执为了唯一的儿子也是蛮拼的,连面子也顾不上了。
他极其自然地接着道:“你虽不是他的嫡母,也不是他的生母,却是这宫中唯一的女主人。朕百年之后,他还不是得托付给你。”
这话说得露骨,就直接差那么一句话,让海棠多照顾杨熙几分,以后这皇太后的宝座非海棠莫属。
海棠诧异地抬眸,看着杨执认真的神色,她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厚爱,妾惶恐!”
手指无意识地绕啊绕,海棠握着手里的糖葫芦,有些手足无措,又磕磕巴巴地道:“妾能力平平,难以担任教养太子之责。”
她看起来这么像帮别人养孩子的冤大头?
好气哦,脸上还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在杨执看来,太后的宝座是天下最尊贵的位置,多少贵族女子入宫就是为了这个位置奋斗一生,他许诺以太后尊位相酬,海棠应该感恩戴德。
奈何海棠只想当一只咸鱼,等到杨执双腿一蹬,就找个机会出宫寻找第二春。
两个人之间的想法出现误差,判断也失误了。
时下崇尚淑女风范,言行谦逊,进退有度,海棠的拒绝在杨执眼中就变成了谦逊。
他大手一挥,道:“下个月太子的生辰宴会就你来安排……”
海棠惊讶道:“陛下,妾恐怕……”
不给海棠拒绝的机会,杨执郑重地许诺道:“你且放心,等熙儿生辰过后,朕会重重有赏。若是你不放心……对了,你哥哥杜明扬不是在北军担任校尉吗?朕现在就下旨,升他为执金吾,如何?”
海棠心惊:渣啊!竟然牵连哥哥进来!
四品的校尉升为二品执金吾,这可是大大的恩宠,而且执金吾一职极为重要,统领禁军,守卫宫城,非帝王心腹不可担任。
此次,杨执为了困住海棠,可谓是下了血本。
海棠见到此事毫无转圜的余地,她拒绝杨执的恩宠,这货像听不懂一样,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她也怒了,杨执一心想将他们兄妹绑在他的战船上,屡次打断海棠的咸鱼计划。
她难道还怕再当一次太后不成?
海棠一怒之下起了心思,脸上笑嘻嘻,道:“陛下如此厚爱,妾却之不恭了。”
“海棠当真心中有愧,不如平日里多顾着朕和熙儿。”
而不是在游船上和别的男人饮酒作乐,有违宫妇之德……杨执心里再不爽,他也没抓到实质的证据丢在海棠脸上,只能心里想想罢了。
“陛下说的是,不如妾亲手给您做一套衣衫。”
草原色,从头绿到脚的那种!
海棠再三推迟,也没将杨熙的生辰宴会丢出去,她只得劳心劳力地给他安排。
既然决定了改变计划,她也不偷懒,亲力亲为安排杨熙的生辰宴会,有模有样的,颇有些规模。杨执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极为满意,不枉他舍下面子哄海棠。
生辰宴会就这么到来了。
杨熙年岁小,又不是整生辰,本不应该大办。不知道杨执是心有预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还是为了杨熙造势,今年的生辰宴会极为盛大,不仅仅邀请了群臣,还有他们的亲眷。
杜明扬也在其列,他现在可是执金吾,天子近臣,不少人争相巴结的对象,可谓春风得意。
众人一看宫中的局势变了,一时朝中的风向也跟着变了,难道陛下要重用杜家了?
有了这层误会,海棠安排的生辰宴会十分顺利,宫中各部门配合默契,硬生生弄出了十二分的气势。
灯火照亮了整个大殿,殿中美女如云,丝竹悦耳,周围的人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中,觥筹交错,一时喧闹不已。
海棠却觉得眼前的热闹有些远,是不属于她的,她饮了些酒,心烦气躁,便起身出去透气。
现在还是初春,枝叶刚刚伸出嫩芽,散发着淡淡春的气息。
在漫漫黑夜中,她提着灯笼,无意识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去往何处。
眼前突然出现一处凉亭,躲在假山和层层松竹之后,若是不细看还不能发现,海棠心中一喜,轻提裙摆,拾级而上,入了凉亭。
春风拂过,袭来了清凉的寒意,海棠混乱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又转动着心思。
略作休息,她便要下假山,回到宴席上。
这时,假山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踩着枯枝的声音,在黑夜里十分清晰。
海棠正准备出声提醒,假山下的人先了一步,质问道:“谁?”
难道被发现了?
海棠心中微微惊疑,听出这声音中的熟悉,一笑而过,准备出声搭话。
下面似乎不止一个人,又有另外一个男人略带苍老的声音,道:“子仪,是为父。”
原来并不是发现了她,而是又有人来了。这个人似乎还是李子仪的父亲?
“您跟着我做什么?”
李子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语调中带着几分无奈,眼前这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可不就是他的父亲大人,当今丞相李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