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等待,张望着四处的盛景,和金屏、银扇二女说着闲话。
突然,一盏海棠花模样的花灯映入眼帘,海棠心里一喜,正是她昨日偶然一瞥的花灯,她今日找了许久,都未看到。
她想追过去询问对方哪里买的,却见这提灯之人正是李观。
一下顿住了脚步,心道:这个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观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惊喜,又转而迟疑,他没有故意逗弄,很大方地递了过去,道:“夫人,送给你的。”
海棠没有接。
自杨执和林凤舞这对帝后在花灯节以花灯为信物定情之后,每逢花灯节盛景,年少的男人送女人花灯,有表达爱慕之意。她不敢确定李观此举何意,一直没有伸手去接。
李观也不着急,固执地递到她面前,低声劝道:“夫人,收下吧。”
他顿了顿,又道:“就当做临别赠礼。”
海棠扫了一眼花灯,的确喜欢得紧,忍不住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她道:“你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到青玄观,像我这等不讨夫人喜欢的人,还能去哪里?”李观微微蹙着眉头装可怜,在海棠面前卖惨,有些可怜兮兮的。
海棠“嗯”了一声,煞有其事的点头。
“天下楷模,世间清流,就是演技差了些而已。”海棠停下脚步,鼓励地看了他一眼,道:“回到观中好好修炼一番,我想天下间没有人能及得上你,到时候肯定人人喜欢你。”
李观陡然停下脚步,无奈一笑,道:“你认出来了?”
“你又是试探,又是□□,我又不傻,还能不认出你李观李子仪?”海棠提着花灯,随手拨弄着,挑眉一笑。
李观索性一个直球过去,问道:“既然被拆穿了,我也不拐弯抹角。贵人可愿意和我合作?”
海棠笑着摇摇头,道:“不愿意。”
她原本定下的计划就是做最浪的咸鱼,与这位未来的大权臣合作,恐怕事与愿违。
李观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吐露出来,将所有的心思压了下去。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心动了,试探着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是□□中赔上了自己的心?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时寂静无言。
李观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道:“海棠,其实……”
突然,一道又尖又细的嗓音响起,略微压了几分,道:“杜贵人,陛下有请!”
海棠看着眼前的小内侍,顺从地点点头,偏头和李观告别,又见他欲言又止,以为他还在劝说自己与他合作,道:“多说无益。本宫心意已决,公子无需多劝。”
☆、盛世真白莲(6)
等到杜明扬买完糖葫芦,回到原地就没见到海棠,只见到李观独自一人。
“棠儿呢?”
他四顾拥挤的人群,没有寻到海棠的身影,有些着急。
李观低声叹道:“她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了?”
杜明扬想起海棠如今的处境,除了回到宫中,还能去哪里?
他对海棠的不告而别,失望之余,又有几分自责。
“若不是我没用,妹妹也不必入宫,受这份苦楚,与陛下做这貌合神离的假夫妻……不行,我得给她将这两串糖葫芦送去,她小时候最喜欢糖葫芦了。”
每次她都要缠着他给她买糖葫芦,不买就生闷气,不说话,也不笑。
李观心里微涩,又有了几分惊喜期待,道:“海棠她……”
若是她对陛下无意,他是否可以努力一下?
等他想问更多的内情时,杜明扬已经举着两串糖葫芦跑远了,喧闹街市,独余他孑然一人。
却说海棠跟着小内侍左拐右拐的,时而被人挤一下,时而被人撞一下,她也不恼,缓步悠然地跟在其后。
回想起这些时日与李观,或者说李子仪的相处,她无奈轻笑。
当初,杜明扬去给她找男宠,性子急躁了几分,误抓了李子仪,却也有李子仪故意顺从,将计就计的成分。
当下外戚气焰嚣张,前有陆氏,现有林氏,一个是已故太后的母族,一个是已故皇后的母族,都是蒙受皇恩荫庇的外戚之家。
朝中官爵大部分掌控在这些外戚手中,真正通过才学被举荐的官员并不多,而且大多不在实权位置,这样就造成了极大的不平衡。
宦官贴身伺候皇帝,尚且有几分脸面与恩宠,那么出身仕林的清流,就完全在权力边缘。
他们心怀天下苍生,为官政治清廉,敢于和权贵进行斗争,却屡屡被排挤打压。
作为未来的清流领袖,海棠听到他谈合作,不作二想,便知道他想与她联手,共同推翻之前的外戚势力。至于以后的杜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权势滔天的外戚,恐怕都在李子仪的算计中。
海棠心道:只是这个清流……似乎是一股泥石流,竟然和外戚“同流合污”?
先是装作耿直的读书人试探她,后来得知她口头说喜欢男色,又是各种诱惑她,这相貌身材,学识才智,真是不错的备用人才!若是孕育的孩儿拥有他的血脉,应该也是人中龙凤吧。
可惜了!
“朕的杜贵人在可惜什么?”
原来不知不觉,海棠已经回到了十号船上,心里想着心事,嘴里已经吐露了出来,恰好被杨执听见了。
杨执看着海棠神思恍惚,想到玉带河上的刺眼场面,一时又是愤怒,又是嫉妒,一句“朕的杜贵人”便下意识地吐露了出来。
这是在提醒她李子仪的事情?
海棠有些好笑,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杜海棠只是他们两口子诱哄来照顾孩子的廉价保姆,他在羞恼什么?还有了占有欲不成?
“妾在可惜……”海棠心思一转,想起四号船之事。若不是恰好遇到李子仪耽搁了时间,迟了一步,码头上遇上了庄娴雅,得知四号船乃是清河王府的,不然今日指不定怎么丢脸。她不信这位精于算计的帝王不懂,话锋一转,道:“妾在可惜今日时辰太晚,未能够与清河王妃秉烛夜谈。”
“清河王妃?”
杨执心里微微别扭了一下,脸色缓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
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刚刚算计清河王妃夫妇与海棠斗起来,清河王为了声名,必定站在清河王妃一边,那时海棠处于劣势,他再略施恩惠,就能收服杜家兄妹为其所用。
可惜好好的一盘棋,却被海棠与庄娴雅的相遇,硬生生打破了。
刚刚在船上,他为此扼腕不已。
海棠道:“是的。说来奇怪,徐公公可是告知妾,咱们是四号船,怎么又变成了十号船?”
杨执瞥了徐通一眼,后者愧疚地连连请罪告饶,道:“贵人息怒,是臣‘四’‘十’不分,记错了。”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似真似假。
海棠心知肚明,一笑道:“那真是巧了,今年这四号船恰好是清河王府的,恰好船上只有清河王一人。若不是妾走得慢,恰好在船下偶遇了清河王妃,说不准误上了清河王的船,可就捅了篓子了。”
一连好几个“恰好”,她不温不火地说着,宛如暗自扇了杨执几个巴掌,让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尴尬不已。
杨执道:“海棠说笑了。虽然你与清河王弟曾有婚约,如今男婚女嫁,多年不见,朕岂能误会你们?”
为了让四号船的事件尽快揭过,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捏着鼻子替海棠解释!
此时,海棠方才展颜一笑,道:“陛下英明。”
她见杨执脸上笑容僵硬,神色憋屈,便心情大好。
“刚刚妾与兄长还有兄长的好友乘船游览玉带河,还担心陛下误会我与其他男子的关系,今日见陛下如此大度,妾方才心中愧疚。”
杨执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刚刚他替她解释了两句,她就顺杆爬,干脆连船上的丢人事情也遮掩了。
这让他还怎么询问海棠与陌生男人之间不清不楚的事情?
早知道海棠自己这么沉不住气,勾搭男人,他何必多此一举,暗自安排海棠与清河王的偶遇意外?
杨执嘴角微抿,气得直抽搐,他暗自握着拳头,许久才冷静下来,道:“你贵为宫中贵人,还需谨言慎行,且勿……”
海棠一脸谦逊,认真地听着他的训诫,却被来人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