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薄姬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强忍着恐惧坐在那里,心道:云姬之死,竟然是替她这个好妹妹出气的?
她这个妹妹究竟招惹了什么人?
季安的眼神在韩子仪和海棠之间流转,心里微微不悦,见到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互动,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他放心之余,更加奇怪了,道:“难道子仪和薄姬……海棠姑娘是旧识?”
“认识而已。”韩子仪淡淡地说道,看着海棠和他装不认识,脸色越发阴沉。他进来这么久,她都不搭理他,这是想抛弃他了?
海棠看着气氛越来越古怪,她就是想走姚氏的路子,低调地带走薄元真而已。怎么扯出这么多事情来了?
而且,她不想暴露与韩子仪的关系,也是不想连累他卷入党争之中,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他怎么还和她委屈上了?
季安只以为二人之间是寻常认识的关系,韩子仪借海棠的名义诛杀云姬,掩藏心里的伤疤。
他望着海棠,想要将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据为己有,不禁微扬着下颌,道:“原来子仪认识海棠姑娘,不知道子仪认为海棠姑娘如何?”隐隐有炫耀之意,似乎海棠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就是一句随意的询问,以此活跃气氛,消除云姬之死带来的恐吓。
韩子仪死死盯着海棠,一本正经地道:“贪慕虚荣、薄情寡义,不堪为良配。”
满室俱静,众人惊讶的目光落在了海棠身上,神色各异。
贪慕虚荣?
薄情寡义?
不堪为良配?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别人还在呆愣中,摸不着头脑,戚姬眼眸闪闪,噗嗤一笑,满是嘲讽地看了海棠一眼,道:“韩将军不会是说笑吧?”
韩子仪沉着脸,眉眼疏冷,对着这位宠姬也是没个好脸色,道:“并非说笑!”
海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坐在坐席上悠然自若,好不自在,一点也没有被羞辱的难堪。心中暗自感叹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子仪如此放肆,如此对待主公,不得落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吗?
她能预想到他的将来,又舍不得让他折去这份骄傲,心中犹疑,暗道:该拿你怎么办?
她越是这样从容淡定,韩子仪越是生气,恨不得压着她质问,偏生他最爱的也是她的这份雍容沉静。
众人再迟钝,也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联想到韩子仪对海棠的评价,就像痴情女对薄情郎的控诉?
海棠无奈道:“前几天真儿被薄夫人接走了,今日我前来接她回去,恰好遇上了汉王的寿宴。”
这话突然说起,让在场的众人莫名其妙,你来接孩子这等琐碎之事,拿出来在寿宴上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难道韩将军还真的在意这等家常小事?因为这个和你置气不成?
然而,事情总是出乎众人的意料,韩子仪听到这个理由,知道这是海棠的解释,脸色神奇地好转,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明明看着依旧阴沉的脸色,海棠却觉得他傲娇了。
众人无语,难道韩将军还真的在意这等小事?等等……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等众人出口询问,薄元真见到韩子仪神色和缓,知道雨过天晴了,从海棠身边跑到了韩子仪身边,好奇地问道:“小姨父,你是来接小姨和我回家的吗?”
小姨父?
不仅仅在场的众人惊讶了,就是海棠也吓着了,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抬眸看向韩子仪,却见众人眼神诡异,平添了几分羞窘。
海棠无力地喊道:“真儿,不许胡说。”
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丧父,生母又不在身边,极度缺乏爱。恰好海棠的存在,填补了她的母亲这个角色,而韩子仪对她好,充当了父亲的角色。
但是,这不是她出卖小姨的理由!
韩子仪嘴角微翘,瞥了海棠无可奈何的神色,心情颇好,道:“对,我来接你们回家的!”
只要今日之事不是海棠的本意,他都可以原谅。
哪怕他刚刚拿下魏国,就一路赶往汉中接她们,却扑了个空,来回七天七夜没有好好睡觉了。
韩子仪如愿以偿地带走了海棠和薄元真,没有谁敢不怕死地阻拦,但是韩子仪冲冠一怒为红颜,斩杀汉王爱姬之事,也跟着传遍了咸阳城。
有人羡慕海棠好命,有人说酸话,更有智者摇头叹息,认为韩子仪此举太过猖狂。一旦天下大定,等他这位军事天才再无用武之地,恐怕就会被汉王季安清算了。
咸阳,汉王临时府邸。
汉王季安背着手在室内来回踱步,心里微微为失去的美人感到失落,更多的是愤愤不平,骂道:“韩子仪这忘恩负义的小儿,竟然在寡人的寿宴上,杀了寡人的爱姬,又抢走了寡人的美人,何曾将寡人放在眼里?”
骂骂咧咧了一阵,他怒容满面,又道:“不行,寡人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收走他的兵权!”
季安身边的几个谋士连连劝阻,道:“我王三思,切不可鲁莽行事。”
“这韩子仪刚刚拿下魏国,正在进攻代国,王上岂能因为一个女人而置大局不顾?”
季安知道自己用兵之能平平,但是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知道韩子仪至关重用,南边还有楚王虎视眈眈,只得作罢。他也不怕丢人,哈哈一笑,直言自己只是说说而已。
谋士先生们知道汉王的德行,不会出问题了,方才退了下去。唯有一人眸中闪过狡诈的光芒,落后半步,留了下来。
☆、公主不远嫁(12)
自从上次出现了薄元真被薄玉梅悄悄带走之事,海棠就决定离她远一点,恰好韩子仪不放心将她们留在关中,便带着她们二人随军而行。
一路从咸阳而出,途径魏、代二国,很轻易地就收服了这两块地方。
沿途有汉王季安的人来接手,韩子仪只需领着汉军继续向东前行,去征伐更多的地盘。
下一个势力就是盘踞在北方的赵国,号称有二十万大军在井陉关以待。
韩子仪带着的汉军只有三万人,且是长途奔袭,远程作战,粮草多是从后方运来的,地利上落后了几分。
虽然接连大胜,气势十足,但是双方兵力相差还是很大。
韩子仪寻了合适的地方,便下令安营扎寨,并不急于进攻。
海棠特意做了几身箭袖轻衫,便于骑马奔走。她给薄元真换上,真真变了个模样,少了女子的怯弱之气,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薄元真倒是挺喜欢这样的英气女子装扮,腰间还佩戴着短剑,时时不离身,颇有几分贵族女公子的气度。
海棠打量了一番,道:“子仪还真的将你当做男孩子教养了?”
所谓的当做男孩子教养,并非让她学男子一般粗鲁,而是时时教她一些剑术、兵法以作启蒙,开启她的眼界和见识,而不是盯着后宅的一亩三分地。
薄元真一笑,莹莹如玉的脸庞散发着光芒,道:“韩叔叔这是爱屋及乌,小姨当真不知?”
言语间颇有揶揄之色,一点也不像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
海棠手指点了点薄元真的眉心,道:“真是个坏丫头,跟着那些兵痞子学坏了。”
从她们随军而行,海棠总不能时时盯着薄元真,而薄元真找不到同龄人,只能在军营里晃悠,自己寻找乐趣。这一来二去,就爱听一些军士聊天,这暧昧的话张口就来。
“我学坏了,也还是你的外甥女。”薄元真贫嘴道,脸上笑嘻嘻的,颇有几分无赖。
海棠轻轻斜了她一眼,痛心疾首道:“你还赖上我了?真不知道让你跟着我是好还是坏?”
薄元真脸上的笑容微僵,转瞬又是一笑,道:“当然是好事,还是大大的好事。若是没有小姨,我哪里能看到这么广阔的天空。至于我娘……呵呵,她在汉王的身边都自身难保,让我这个亲生女儿叫她姨母,不提也罢。”
上次薄玉梅命人掳走了薄元真,以此要挟海棠就范,却又不认这个女儿,只在人前说这是妹妹的女儿,这做法当真寒了薄元真的心。
她对这个好不容易辨认出来的生母,最后一丝孺慕之情,消失得干干净净的。
海棠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和她同仇敌忾地辱骂薄玉梅,而是留下她一人,单独站在河边缓和情绪。